《靄亭和尚紀念特刊》 夾山竹林寺靄亭和尚傳 師弟南亭拜撰 靄亭和尚,名滿祥,受竹林記莂,法名大觀,別號栖雲。江蘇泰縣藉,俗姓吳,世系弗詳。父諱寶生,母鄧氏。生而失恃,鞠於父。五歲就讀,天資聰穎,父鍾愛之。父經商,不幸亦早逝,遂輟學習商,依兄嫂以居。兄繼父業,不善經營,致失敗,幾蕩其產業。 師有感於衷,乃奮然脫俗,投本縣曲塘鎭之南鄉宏開寺,依文心,智光二上人,落髮出家,是時 師年蓋十九矣。與予為兄弟行,予雖出家於先,年尚幼,睹 師氣概端莊,貌修偉,年識皆長於予,甚敬憚之。初研功課及經懺,好學不倦,曾師祖玉太老人暨吾師亦課之綦嚴。民二,具戒寶華,旋入泰縣儒釋初高小學。長校者為吾師智公。予亦以蒙童濫側其間。 師恬淡,寡言笑,課餘之暇,吾儕惟知跳丸拍鞠,以為嬉樂, 師則閒步操場,口喃喃默誦課文,雖進食時亦不輟,故每考必第一,世出世學,胥於是時植基礎焉。民三,上海愛儷園主,請月霞老人,創華嚴大學, 師聞息,悲喜交集,以資歷淺,慮不得入。乃由吾師智公,攜其文卷,先為通融,得蒙許可,乃大喜過望。——師著二十年之幻影自說如此——入學受課,甫兼月,而園主於朔望,責諸生以師禮見,月老人以違律不許,遂中輟。杭州海潮寺,應乾和尚,見月老人為法辛勤,願以全寺充校舍。惟修理需時,智公偕 師返里。次年春,智公赴學,而 師以宏開照料無人,曾師祖堅留之以為助理。是時也, 師心如焚,欲去不能,欲留不願,進退維谷,於以見 師之好學之心為何如也。旋有中年出家名遂亭者來, 師盡教以家事,得曾祖許可,乃復負笈之抗,時月老人受袁政府請,講學北京, 師至,校中以他故,不即納。滯留裡西湖,住湖心亭者數十日。風晨月夕,因得飽餐湖山秀色, 師亦自謂因禍得福也。月老師,乃入校。教觀兼修,頗得法益。不久又因駐兵而停辦。民五,隨智公聽月老人講楞嚴於九華山之東崖。民六,復聽月老人講法華於磬山,兼攻賢首。秋又與智公習禪於天學。據師自述,彼時學風未遍,叢林中對受教育者存畏心,吾儕深自愛,競競業業,轉較他人為規矩。凡腦筋迂腐者,至是乃融洽無間,而無所非難。 師此時深感學僧求學之困難,僧教育難發展,嘗勸曾受教育者,應下決心,母露鋒芒,多盡本分。俾獲有地位者之信任,得一席地,而後乃可有為。——此亦據師自述——後時之住竹林,辦學院,為京口僧教育著先鞭,皆此心此志有以貫注之也。民七,復隨智公聽霞山法師講楞嚴於焦山,斯時已嶄然露頭角,與智公同為副講。焦山重其人品,授書記職,入衣鉢寮,司會計。民九,任知客。凡任叢林職,禪堂為必經之地, 師則一超直入,此為諸山長老,對學僧破格之優待,要亦 師有以處之道也。夾山竹林寺,為鎭江南郊名藍,禪師林臬豫祖之道場。住持妙智老和尚,遴選賢能,焦山以 師荐。即於是年,與今之厚寬老和尚,同受記莂。竹林僻處深山,境遇清苦,所有山場田地,皆自種植, 師自是乃度其農林之生活。 師之言曰:處此環境,與已往之習慣,大異其趣,或督耕田野,或巡行山蹊,皆作經行念佛想,而經書則無暇寓目。又曰:本山之所謂農禪者,為經濟乎?曰:否,長年所得,乃不敷工人之開支,荒歉之歲,猶須貼本,何不代之以行持,播宗風,紹佛種,為計之得,甯逾此乎?因以商諸前人,遭否決。師之意,蓋欲藉此以興教育耳。既不獲通過,乃隱忍之,歷七、八年之久,以靜待時機。民十六,乃北伐成功之次年,政府百事更新,各大寺多震蕩不安,妙智老和尚退席, 師就住持位。山居清淡,住眾少,妙智老和尚,嘗以為言。 師曰:參究者,有金山、高旻在,圖利者,有經懺門庭在,來竹林,何所為?然有法焉,其為舉辦僧教育乎?僧教育成,只患食宿不敷,何患無人?根於事實,迫於時勢,議乃成。遂草擬章程,籌備一切。親赴靈岩,聘同學慈舟法師為主講。招生三十名,於十七年八月一日開學,以鎭江佛教會借寺開會之便,到有黨政各機關代表,及地方名流,諸山長老。開學典禮成, 師亦欣然色喜。此其所謂一鳴驚人歟?自斯,板響則雲堂赴供,鐘鳴則講室聽經,作息有時,行解有序,寂寞山林,頓具生氣。四五年間,始終一貫。於中最為棘手者,厥為教師,資格高而有聲望者,嫌範圍小,不足以展鴻猷。經歷短淺,而初出茅廬者,又不孚眾望。待遇微薄,生活清苦。所以費盡方法,請得教師,非宗派不同,即壽命短促。病者,逝者,如粟菴、本和、須定三法師,皆相繼病死。噫!辦學之難,有如此者。二十一年,交卸住持。貝葉閒翻,爐香靜坐,本可悠然自得。乃受何張蓮覺居士請,赴香港作宏法事業。先是民十一 師隨棲霞若舜老和尚,赴香港弘化,得識何張蓮覺居士,深受信仰。十八年 居士又因 師而識吾師智公。斯年春,代表居士,禮請智公,先後兩度赴港,宣揚大乘,攝化頗多。而智公之得暢遊南國,遍灑法雨者,即師力為多,故至今猶念念不置。蓮覺居士為何東爵士之夫人,生長富貴,而能茹素信佛,可謂難能可貴。近且出多年節衣縮食之資,建專舍,以為女子修學之所,兼益社會。請 師策劃一切,師至,一面貢獻謨猷,更在青山海雲蘭若,辦寶覺佛學社,講緇門崇行錄等。二十三年。蓮覺居士建築成,定名為東蓮覺苑。學社亦移設其中,宜講楞嚴經以資紀念。增設圖書館,發行人海燈雜誌。華南人士,信心由是薰發,問法不絕。後此十數年中,陸續興辦九龍之法雲義學,望角之植信義學,澳門之寶覺義學。出其緒餘,以分設講席於澳門功德林,青山寺,青山海雲蘭若,香港蓮社,香港菩提場等處。苑中畢業生,品學萃美,分化港澳者,頗不乏人。二十五年,曾師祖玉太老人示寂,師曾回里奔喪,吾師文、智二公暨 師與予,師徒四人,共聚一堂,數十年中僅此一度。及今思之,猶有餘味,今而後不可得矣。喪事畢,返香港。而蓮覺居士,亦不久謝世。苑務則遺囑今之苑長,林楞真居士。居士善體遺志,至今仍弘法弗衰。師乃靜處青山,除赴講事外,埋頭著述。以求學時,感教義章之費解,二十四年,東遊日本,得有關註疏甚多,因著集解,以益後學。太平洋戰事起,香港陷敵, 師與若舜老相率逃,幾頻於死。 師避難九龍之鄉野間,拾薪易食。香港亂定,乃回東蓮覺苑,講授仍不輟,苑長林居士,能與眾同甘苦,大公無私,敬 師猶虔。——據師自述,香港陷後,民乏食,搶奪之風大熾。苑眾日食稀粥,供師以飯,且誑謂大眾亦食飯。師出而覺察,深生感激。——國難期中,猶能繼續行道者,居士與有力焉。先後講演經論三十餘座,香港士女之信佛者,多奉以為師。勝利後, 師以去國十年,因作歸計,藉以覲省二師老人,並一觀烽火餘燼之故鄉,與夫劫後之竹林寺。以內亂繼起,遲遲至去秋,乃成行。農曆八月初過滬,旋返竹林,登金焦,省候吾師智公,並訪謁舊相識。此時已因旅途勞頓,咳嗽頻作,以體健,未予注意。復遠赴江北之泰縣,省候吾師文老人於北山寺,咳嗽轉劇,醫治未見效。越月而回鎭江,服西藥,稍痊可。之南京。漫遊名勝,自謂不虛此行。旋回竹林,於古曆十一月二十日至滬,因感冒,發高熱。以急於返港,力疾以行,舟已抵港,而熱加劇,未及登岸,溘然長逝。時國曆十二月十四日,農曆十一月初三日也。老成凋謝,聞者興悲,尤以港人士之信仰者。身後事,幸有徒孫覺民,與林居士及諸弟子料理。設奠青山,如法荼毘, 師年五十有七,生光緒十八年十一月初七日。法子三人:守之,震華,窺諦皆早逝。法孫五:淦泉,真禪,欣一,悉明,引覺。皆有學識,能維持竹林宗風於不墜。薙染徒三:存遠,旨遠,定遠。存遠住持儀徵寶光寺,亦早逝。徒孫覺民,住持南京棲霞寺,普德寺。守一,住持宜興龍池山之澄光寺。果一,受記泰縣雨聲寺。徒姪善遠,住持泰縣之覺正寺。餘不悉記。法孫引覺,赴港奉 師靈骨,歸夾山,塔於本山妙智老和尚之側。著有教義章集解,栖雲文集,業付梓行世。 嗚呼!末俗風尚澆薄,雖釋子亦競浮誇,耽逸樂。 師也,天性淳厚,善忍讓,勤儉處己,恭謹待人。不為無益之耗費,不吝有益之正用,不以財利而勵色劇言,不因意外而倉惶失措。處變處常,容雍自若。退席後。蟄居香港之青山海雲蘭若,或赴講筵以利生,或事著述以自娛。夫所謂動則兼善天下,靜則獨善其身,淡泊寧靜。若師者,可以當之而無愧矣。因不揣不文,次其行實而為之傳,用供後生作觀摩焉。 三十七年春於上海南市之沉香閣 詩文 悼靄亭法師 幻游比丘 虛雲 毘盧性海本湛寂,幻化生滅示無常,君為因緣乘願至,眾何不幸導師亡?香江無復聞獅吼,法苑而今折棟梁,珍重大師諸上足,好將遺教表弘揚! 哀感 圓瑛 靄亭法師,宏法東粵,歷時悠久。其戒行精嚴,博學多才。曾在香港東蓮覺苑,羅致青年,琢磨成器。其豐功偉績,早為海內知者所欽敬。今忽撒手西歸,正值吾教初興,法燈遽滅,猶如萌蘗之木,豈可牧之以牛羊?斯為佛門不幸!因哀成感故以五古,聊寫哀思云。挿柳種桃變老樹,兒童識盡留餘生,,時光暗催人白髮,不老江山一片青。靄公穎慧如冰雪,風骨超凡成典型,畢生為法奔南北,高吹法螺早揚名。爐冶人才傳衣砵,門牆桃李出鵬程,文章精彩讀不厭,牕前燈下想儀形。誰料禪門遭不幸,聞君長逝忽心驚,造物有靈應有驗,宋玉招魂何不靈?烽火連天亂未已,人間又失一哲人,夜靜山樓群籟寂,彷彿如聞謦欬聲。 于檳城鶴山極樂寺 哭靄亭老法師 巨贊 道樹凋零禍亂頻,海雲深處悟前因,施為未盡菩提意,法苑樑摧淚滿巾! 靄亭老法師示寂率成一偈 學人陳靜濤敬題 三十餘年弘大道,廣長舌相遍南方,西歸契證如來印,靄靄法身常寂光。 敬輓靄亭上人 漂水濮一乘 海雲深處擁青山,容我芒鞋一度攀,祇惜分襟因劫火,更堪歸履冷禪關。竹林舊剎稀相過,貝葉陳編略見還,感逝頻筆揮老淚,音書猶記話荃灣。 戊子元旦後一日 追念靄亭老人 明常 眼看大德似山頹 誰曰人定能勝天象教衰微至此極 眾生薄福少人受欲回狂瀾於既倒 祇有興學挽垂危如是紀念先進意 堪比珍饈勝一籌 讚悼靄亭老法師 隱棲 噫吁嗟 靄法師 淨持戒行闍黎五明三藏靡不知 十玄度群機 ㈠夾山香江興覺苑 ㈡栖雲華嚴闡微㈢那堪遞滅入天眼 四眾失瞻依何堪遽滅人天眼 海眾失瞻依 註一:師為清末佛教泰斗,賢首宗大師,月霞老人之高足也,故畢生宗華嚴。 註二:師住持夾山,創竹林佛學院,宏化香江,助何東夫人建東蓮覺苑,創寶佛學宛。 註三:師遺著有栖雲文集及華嚴一乘教義集解。 痛弔靄太老人七絕六首 引覺 中原逐鹿幾時休?依舊凄凄月一鈎,香島不聞腥戰血,東蓮覺苑挽狂流。「東蓮覺苑,創建以還,講學不輟,香江人士,受其熏發,歸信三寶者日眾,皆故苑長張蓮覺居士及老人籌劃之功也。」 悠悠碧海帶青山,翠柏蒼松襯黛鬟;一代高人歸去也,無情澗水自潺潺。「老人晚年隱居青山海雲蘭若」 一抹斜陽帶血紅,深山數杵晚來鐘,空餘遺著傳千古,三徑萋萋衰草封! 碧落人間永隔分,百重煙水覓栖雲,堪憐最是花前蝶,款款亂飛慟失群! 「老人隱居青山,額其居曰「栖雲小築」,屏絕囂塵,綠竹紅花,四時常春,今人去樓空,感慨系之!」 探蹟華嚴入奧玄,一乘集解累多篇,茫茫人海明燈息,港澳從茲失錘鞭, 追懷往事淚交流,萬里征程水上鷗,踏破香江月一片,岸頭何處繫歸舟?! 卅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寫于香港東蓮覺苑末是草 附老人題欣一監院肖像 法師遺著 昔年華屋已山邱,今日重臨不勝愁;應思從前諸祖業,中興努力莫優遊! 「劫後歸來,見斷垣殘壁。不勝惆悵!欣一監院,索題小影,留此勉之 民國卅六年孟冬 悼靄亭大師 本輝鄭秩生頂禮 辛巳佛誕日 聽法在東蓮 師貌如天霽 師言如珠懸邀我同聽者 其人姓曰廖我汗惶然下 其人悠悠笑師賜二法名 本輝與本誠 誠以定其向 輝以開其明當時我二人 心同志無異 香江陷落日 法誠憤然逝我時哭師兄 德孤何能馨 踽踽我獨往 涼涼我獨行不期歲丁亥 師寂歸蓮界 棄我千萬人 人人失所賴師無壽者相 更無壽者心 吾普非太上 情動淚涔涔 靄亭老法師圓寂 皈依弟子湯本濟敬輓 悲心未竟世緣周 學得毱多盈化籌欲藉高幢消劫運 何期淨土早歸舟漫漫長夜何時旦 潭影空人更愴然借古一片月明今復隱 空懷雨露佈雲天> 為靄亭法師荼毘法語 明常 諸行本無常 原是生滅法生滅滅盡已 當處即如來傳臨濟正宗,南嶽下第玖世,竹林堂上,第十五代,靄亭觀公禪師。其為人也,和 靄可親,宿具慧根,學究天人,談經說法,南北奔程,觀機逗教,因人而聞。人天導 師,照世明燈,法門龍象,遐爾咸欽!四眾皈依,薄海歡騰,數十年來,與人無諍。 化緣已畢,彌陀來迎,色身雖滅,法身常存。一代之師,於焉乃成,秉此大願,再來 度生。法師之德,嘆莫能盡,雖然如是,即今舉棺一句,又作麼生? 三界無安 猶如火宅不登此岸 亦不成佛 舉火云 是此不壞身 世火焉能侵 識得斯中意 寂寂常惺惺 靄亭法師靈鑒 永登覺岸 得大解脫 弟子鄭本楨鞠躬 靄公老和尚 三學戒首,定慧所資。如來遺教,木叉是師。緬懷大德,駐錫山中,法幢高顯,丕振宗風。化緣將盡,示世無常,現身說法,慈悲無量!園非可樂,得意在西,料今歸處,淨土神棲。 長明精舍 淨業林 法樂園 安養 均全 佛緣精舍 秀竹園 真安園 祇園 木寧 富樓那舍 永春園 光明堂 梁園 明德 後學 法界茅蓬 西忍堂 東安堂 圓照 明善 覃福仝敬輓 清涼法苑 彌陀閣 荷石軒 石隱 明義 裟羅精舍 青蓮蓬 育順堂 本康 息塵 慈航蓮苑 佛潤緣 覺塵院 圓覺 本健 敬悼 靄老法師 曾壁山頂禮 綱維法教 領導人群懿哉厥德 萬世留芳 哭靄亭親教上人 玉泉 上人於赴港前夕,曾在清涼寺聚餐,余等僉以上人年事漸漸高,力勸暫留海上,隨 機弘化,而上人堅意欲行。不意此行,竟隨滄波而永逝!丁茲法門秋晚之際,益感 良師喪失之哀痛!謹拈一律,聊誌悲緒云爾。奔走天涯不厭疲 寧因老病阻行期早知度化緣將畢 最後供奉恨已遲滿眼法門多雀角 痛心世運哭賢師極危無力呼負負 深愧當年培植時 祭文 香海蓮社 維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香海蓮社覺光暨社友同人,謹以香花致祭於靄亭老法師之靈曰:戰火炎炎,民情昧昧,撥亂反正,端在真詮。闡華嚴法界之觀,立 普賢無涯之願,言行如一,宗說均通,數遍華南,群推軌範。何期年未逾夫耳順, 遽示化而西歸?善信失所皈依,僧苑喪其指導;漫漫長夜,闇闇迷途,魔風愈張, 魔言愈盛。人天眼滅,道樹凋零,念共業之難知,對海雲而墮淚。嗚呼哀哉!伏 維 尚享! 祭文 香港佛教聯合會 維 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夏曆十一月二十三日,香港佛教聯合會同人,謹具素饈清供,敬奠於靄亭老法師覺靈之前,並獻之以文曰 猗歟靄公 出家之雄 髫齡入道 律己持躬 學富五車 真俗並融 夾山駐錫 丕振宗風 興學施教 育材無窮 飛錫香濱 機感尤宏 悲智雙運 顯密圓通 誨人化物 湛然其容 說頓說漸 啟瞶發聾 若定若醒 潛移愚蒙 三根普被 四眾景崇 廿年法乳 流澤猶風 因時乖異 築廬藏蹤 身其固隱 默化殷隆 如椽之筆 權實陳橫 河山光復 象教塵劫 冀公領導 乃恢乃宏 胡天不愍 雙林來重 人天眼滅 薄海哀痛 嗚呼月冷西窗兮,草寒四壁;頓失所依兮,惆悵曷極?慈音已杳兮,思維陳跡。乘願再來兮,化此頑逆哀哉! 尚饗! 祭文 東蓮覺苑 維 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夏曆十一月二十三日,香港東蓮覺苑,林楞真率領本苑全體師生,敬備素饈清供,謹奠靄公老法師之靈曰:嗚呼痛哉!哀我良師,俗姓吳,江蘇泰縣人也。髫齡具懷大志,皈投名師出家,且得其師之栽培,實行儒釋之兼施。待至年長,受具參方。不數年間,道學俱臻優勢。當其參方金焦之時,尤得當代主持之鑑賞。乃介紹法師,為夾山竹林寺智慧傳燈,繼任法席。在其任內,固多建樹,大名益震。但法師不居有功,急流勇退。乃隨棲霞若公,南來香港,展其平生弘法利生之願。適應何東爵士夫婦之請,於是參加闢劃籌建東蓮覺苑,以作精密之法場。方今斯院,容眾數十餘人,朝夕禪誦,實具叢林規模者,未始非法師大力有以致之也。今秋,法師抽萬機之餘暇,北返省親,訪畢乘輪南來之際,法師以風浪過高,殊覺精力不支,而輪中又無醫藥之設備,法師精力於是變本加厲,日益加劇。以致延至三日清晨八時,不幸示寂矣。嗚呼痛哉!哀我法師,少懷大志兮,聰明睿利;皈投名師兮,燭破濁世;學貫古今兮,儒釋兼施;主持名山兮,中流砥柱;弘教香江兮,他被無既;身雖亡兮,精神不死;德範懿行兮,猶存於世;此日雖泯兮,望再來茲;希冀慈悲兮,不復縷敘。嗚呼痛哉! 尚饗! 祭文 識廬門人妙吉祥 時維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識廬門人妙吉祥,謹以香花清供,上達於靄亭老法師覺靈之前,曰: 嗚呼! 法師!曩聽圓音,親瞻慈範。今臨頂禮,凡聖殊途,昔之為文弔人者,今亦復為人 所悼,達因緣猶不免於傷感,曾不自知其何心?睹佛教之失斯人,孰弗使人唏噓而 不可禁?獅蟲吮血,世壽何長,法門柱石,傾折頻傷!豈眾生共業之早定?抑教運 坎坷之有常? 法師在世時,振袂而高呼,號召團結,雖巨艱而樂負,錫香島而弘 化,秉傳賢首之宗風,寄青山以息塵,文留一乘之疏註,忍看瘡夷滿目?捨眾而 行,空教卷藉遺芳,聲潛影寂,試觀群魔起舞,戢弭無從,佇波旬嗥嘯,法弱何 堪?嗚呼法師!竟長往耶?名雖成志未竟,豈故示無常,而促使眾生之夢覺耶?抑冥熏加庇,始 堪扶狂瀾之既倒耶?生有自來緣至斯逝東蓮覺苑之德業常存,海雲蘭若之高風永 記。惟祈重來以度世,不敢效俗情之傷悲,跪陳辭而稽首,願 覺靈感格而來茲。 嗚呼哀哉!尚饗! 我們應該怎樣紀念 靄亭老法師 覺光 靄亭老法師的溘逝,誠如陳靜濤居士所云:非惟是香港佛教界的損失,而且也是整個中國佛教界的損失。尤其是在本社,前後經靄亭老法師的幾次講經開導,指示了各社友修持的正行,和精深的理解,可以說自寶靜老法師圓寂之後,得未曾有。本社同人正希望靄老法師久住世間,作暗路的明燈,為一切有情之所依怙,誰也沒料到 靄老竟會突然逝世,這意外的噩耗,使香港佛教同人個個悲哀欲絕,對於本社說,真像以前寶靜法師的逝世那樣,大家頓覺山河失色,慘淡無光!這不是靄老法師忍心捨棄我們,而是我們的福薄緣淺,不能多得他老人家的訓誨。 靄老法師在香港以及華南各地,弘法數十載,法緣之盛,前所未見。他主持過東蓮覺苑及志蓮淨苑,並及創辦寶覺佛學院等,誨人不倦,事必躬親,為香港佛教樹立了良好的模範與基礎。可是他自己並沒有像其他的人那樣,廣事宣傳,自詡功德。他的起居飲食,和普通禪和子一樣,樸樸實實,並沒一點奢侈。對人也特別和藹可親,人家有什麼危難之處求教他,他無不就可能範圍之內,竭力幫助。他現在已經捨我們而去了,並且火葬在青山,但我們每一個人的腦海裡,都深深記住了一位笑容可掬,慈祥坦白旳印象,這個印象,永遠不會在我們的心頭抹去的。 目前我國華嚴宗或賢首宗的大德,除持松慈舟兩法師外,恐怕就只有靄老法師。持松法師冶賢密于一爐,慈舟法師專精戒律,實在講起來,都不能說是純粹的華嚴宗的弘傳者。靄老法師則不然,我們看他的遺著,華嚴經一乘教義章,真會使我們想起唐朝的圭峰大師,宋朝的復菴和尚,淨源法師和清代的續法尊者。這部著作當中,把華嚴宗的精義完全揭露出來,而又沒有晦澀難通之處,對於現代的根機,也非常相合。我們希望香港佛教同人,設法把他早些印行出來,使華嚴宗義,重行光大於這個多苦多難的時代,啟發眾生的智慧之芽,破除迷惑而共趨覺岸,或對於世界的和平會有幫助的。用這種方式來紀念靄亭老法師,我們覺得非常得體,而有益的。佛教同人,必竭其棉力以為之助。 寫於香海蓮社 民卅七年元月元日 悼師兄靄亭老法師 南亭 靄亭法師,與予生同里,脫俗同師,受教同校;以年識皆長於予,雖兄也,而師事之。三十餘年,肝膽相照;雖天涯地角,雁序分行,而兩心相契,函扎往來,如一室也。茲者不幸,捨我以死;死固生者之必然,天地逆旅,人生蜉蝣,師知之,我亦知之;固不必涕泗滂沱,以為哀禮之盡於此也。雖然,人事未盡,於我心有戚戚焉!溯民國十八年夏,予侍應老人,於常熟趙花園,作暑期之演講。師以竹林學院缺教師,函召予,予往,而先聲明為期不能久。授課兼月,而師生安靜;師百般慰喻我,並以加薪為餌。期滿,予不告而去,因就常州永慶寺,應老人所設之華嚴學會,學華嚴也。全院失望,師亦神傷,此予媿對於師者一也。十九年,華嚴甫聽一半,而予病傷寒,形瘠骨立,臥病佛學會;師便道過常,視予病,資予費用,且約赴夾山養疴;殷切之情,有如手足。重陽節日,予強病登山;逾兩月而病若失。次年遂留山為學院主講,師生翕然,師如釋重負。二十年春,先法師接住光孝,秋間光孝佛學社成,函電交馳,促予為助;此時又聞 師有退席之議,故不願再留。乃毅然赴光孝,竹林學院之學僧,隨予而之光孝者太半,頓使竹林學院,有師生寥落之感;此予媿對於師者二也。師作客香港,十餘年矣,去秋歸而省吾師,並一覘劫後之竹林;國曆九月二十四日到滬,承葦乘兄殷勤招待,寓沉香閣;十年別離,一旦相見,倍覺歡然。廿七日,返竹林,登金焦,已覺感冒,勉力赴江北泰縣,而咳嗽加劇,醫藥無驗。越月而至鎭江,經西醫診治,稍見痊可。轉赴南京,經旬而返竹林,來函囑購船票,於十二月二日來滬,仍寓沉香閣。初不見有異,惟面容消痩耳。然逾兩日,而氣色轉佳。方擬購請續藏,攜港作參考,七日清晨,初猶談笑自若,迨進小食後,容色忽變,嘿不一語,問之?曰感冒耳,覺有微寒,乃為之加衣,並勸以毋再食,且安睡,以體溫計測之,熱度百零三四,識者謂為高熱,須慎重。急延中醫診治,醫謂防變化耳,未這重症。下午西醫至,詳細檢查,謂為重性感冒,服退熱藥劑可癒,於是乃服西藥片。八日熱度稍退,然猶在一百外。勸其勿急去港,師謂票已購好,且有覺民等同行,庶有照料,過此則無伴侶,孤身萬里,困難不更甚於此乎?吾以禪七在近,雖應考人自杭來,主其事;然以吾為發起人之一,不應以此事偏勞七十高齡之老人。禪七後,又應崇德會之邀,講維摩一月;非然者,則必堅留之,以待其癒,伴赴香港,乃可稍盡我心。然以分身無術,遂允其去;晚間覺民來,行乃定。覺民者,南京棲霞山之退居,普德寺之住持;於吾弟兄為孫輩,因棲霞山下院事,率眾赴香港,可以隨侍在側。又以其頭目清爽,神志湛然,體質素健,具壽者相;寒熱感冒,尋常事,不虞其有此劇變也。據覺民函,九日登舟後,至十二日,皆無變化,十三日上午,尚進麥乳精一盃,稀粥一孟。下午熱乃加劇,當晚已不省人事;迨船已進口,天將萌明,俟衛生檢查後,即可登陸。詎料登陸前之一小時,竟一瞑不視,時為十四日晨八時許,嗚呼痛哉!天胡廑此一二小時,不予其就醫之機會?設使留滬就醫,果可瘳乎?使留滬就醫,即不幸而不瘳,可無遺憾;乃以事緣,弗克堅留,以致於此,吾其抱無涯之恨矣!老成凋謝,法門無人,書至此,又不知涕泗之何從,而覺媿對於師者又一也!嗚呼痛哉!飭終事,幸有覺民與東蓮覺苑苑長,林楞真居士,及在港諸弟子,設奠青山,如法荼毗。師著有教義章集解,栖雲文集;覺民等為之募集資金,付剞劂,用慰先靈;並出專刊,以資紀念。因草此以告夫關心師事者,亦以誌吾痛。至其生平宏法史實,詳如別傳,茲不贅。 三七,正月草於上海南市之沉香閣 悲悼靄亭法兄 厚寬 農曆十一月初四日,正天昏地暗,凄風苦雨之際,接到覺民和尚來電,驚悉靄兄,示寂於旅港湖北輪中,噩耗傳來,尤如晴天霹靂一聲,震得余之胸腸如擣,悲痛無已!及派引覺監院,赴港奉迎靈骨回山,於臘月廿四日申時安葬於先法師之側,窀穸永安,今接港上佛教聯合會來函,欲出專刊,俾資紀念,余以歷念年相處之經過,略敘於下。 溯於民九年時,與先況兄同受記莂於圓妙二老人座下,從此聲氣相投,而感情日增,適香江何東爵士之夫人張蓮覺居士,篤信佛法,皈法棲霞山,若舜老和尚,遍訪江浙佛教耆宿,參禮先法師圓老人,請為開示,遂感以佛教急欲普施人群,而蓮覺居士,以香港乃中外交通之要衝,設一佛化之機構,使可感化英美人士,故此請我法兄,指導創辦,從茲遠涉海外施教,或經數月之久,總以尺素頻通,而精神如在一室耳。 未幾先法師,相繼辭世,而兄主持法席,目擊佛教,處處不能振作,化導社會,非欲立一健全佛教之學校,作育教育之人才,住持三寶之人才,乃以興學之事,商同與余,故有竹林毘尼學院之創辦,所以國內佛教之人才,較廿年前,不可同日而語者,多半得力於先法兄,努力教育所致,廿一年遂將竹林院務仔肩交卸於余,長期住港,專施宏化,廿四年東蓮覺苑落成時,來函聘余往港恭賀,得與會晤,方正遷青山手創之寶覺佛學社於東蓮覺苑,並辦寶覺義學,後二年,丁丑事變,交通阻梗,而戰禍日益劇烈,自是天涯地角,音息杳絕,圖會無期耳。 卅四年抗戰勝利,日寇投降,國內與海外,航運通行,余遂屢函,速駕回山,常期聚晤,直至今秋八月十四歸來,倍覺十數年來,相會之難得,暢談往事,感慨系之!但是沿途辛勞,寒暖不一,以致風寒咳嗽,計有五十餘日,延醫治癒,身體復元,但以度生心切,急欲往港,不料途中劇變,竟捨二報,先我而去,嗚呼痛哉? 人命無常,只在呼吸,萬里歸來,正冀常期相居,同娛桑楡晩景,而事與願違,此不能抑余悲者一也。縱兄化緣已盡,捨報而歸,不死於祖山,而坐化於輪中,不死於兵戎日劇之時,而圓寂於會晤甫別之後,此不能抑余悲者二也。顧余精力日衰,視時局前途茫茫,內戰方殷,烽煙已遍中原,而社會秩序,日益惡劣,恐將不及見祖山之恢復舊觀,此不能抑余悲者三也。 雖然兄之善後,斯時幸有覺民和尚,及林楞真居士,料理一切,靈骨今已歸葬,可無遺憾,然則心光以華嚴一乘教義集解,遺稿等作,今由港上信仰弟子,付梓出版,又徵集海內佛教大德文字以為紀念,先法兄之精神,如日月之經天,將永不死矣。殆將欣慰之不暇,則余又何必悲耶? 敬悼靄老和尚 林楞真 噫!真是晴天的霹靂,靄公老人竟不幸於上海歸途中圓寂了。這是多麼出人意料不可想像的事啊! 但圓寂,是人不可免的事,然而老人對於佛教的貢獻,是偉大的,他的死,的確是佛教一個重大的損失,祇就東蓮覺苑這一方面來講,本苑之得以成立,老人是主要的奠基人,本苑之得以維持至今,稍具規模,也全仗他老人繼續的努力和幫助,現在老人的死,實是本苑喪失了指示迷津的燈塔,光芒四射的巨星。所以我現在謹代表本苑同人,對他老人家表示深切至誠的哀悼! 是的,老人和東蓮覺苑的關係,委實是太密切太深長了,我們真可以說,沒有他,東蓮覺苑便沒有今日,本苑固然是他一手指示創造成功的,也是他一生教學的心血結晶,自覺苑的成立以至他的死,老人沒有一時一刻,不把全副精神放在造就人才的事業上面;老人是我們熱誠的策劃者,也是我們唯一的嚴正導師,我們就在他的指示下進行我們的工作;老人的逝世,我們真感到莫名的心傷和哀痛! 我還記得,民廿三,東蓮覺苑的創立人何張蓮覺居士,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對於應興應革的事,無不竭力以赴,所以她見到佛教內部的腐化,完全不適應環境,一般佛教徒智識水準的低下,到處給人鄙視,她以為振興佛教,必須先從教育入手,順著時代的需求,灌輸一般有志的佛教徒以世出世法,俾他們能做一點福利社會的事業,這樣佛法才能深入人間;老人亦久具此心,惜乎當時華南沒有弘法基礎的地方,於是居士慨然斥資經營建築東蓮覺苑。所以特請靄公南來襄助,合力進行;所有苑務,事無大小,全由老人親自策劃佈置,尤以寶覺佛學會,創立伊始,不辭勞悴,煞費苦心,得底於成,雖有不能如願之時,老人皆寬宏海量,任勞任怨,為法為人,始終如一,謂之為典型導師,真可當之而無愧了。 後來,居士患心臓病逝世,老人繼承居士的志願,完成居士未竟的全功,不數年間,東蓮覺苑略具規模,走上軌道,於是自動隱退,居於青山的白雲深處,他之功成身退,在一般人看來,很為他太息,但是有識之士看來,正足以顯示他的人格偉大,這可見得他的工作,純粹為著別人而不是為著自己,這種捨己利人,至公無私,行菩薩道的人,捨法師其誰與歸呢?! 現在,東蓮覺苑還峨然矗立於香海島中,依然無恙,固屬幸甚,但是此間同人對於永遠不可磨滅功績的靄老和尚,竟不幸溘然長逝,莫不同聲浩嘆!即是日常來往禮佛的人,對於這一位有著偉大利他精神的人,雖經久遠時劫,總不禁臨風景仰,永誌不忘,這可以說,他的精神不死,遺德猶在人間。 他的圓寂,我們雖感到深深的哀痛,但是我們站在這個地位深自警惕,覺得我們的工作加重,應如何繼承先哲的遺志,不要懈怠,不容自棄,努力前進,俾東蓮覺苑永遠存在,苑務日趨美滿,規模日益精密,那麼老人在天之靈,定必開顏含笑,則老人的一生努力,並不白費了。 若能為教努力,是真紀念法師! 妙吉祥 香港佛教聯合會常務理事靄亭老法師圓寂了!這消息震撼了許多人的心弦,彈出了同一的哀調。但,悲哀是一時的感情衝動,對於存亡二者都沒有補益,痛定思痛,覺得已經死的是追不及留不住,倒不如想想應該怎樣效力於他曾經努力的事業——佛教事業,不要讓他滅亡,或可以稍稍安慰我們悼念他的心,也可算是不忘師志。 佛教已不成為佛教了!這呼聲傳入佛教徒的耳膜,不是和聽到父母病重的消息一樣的悲哀憂慮嗎?人是生物中較為智慧的一種,對自身,可能敏感到生理跟著歲月遞變的難堪。紛耘複雜的社會,勾心鬥角的人情,奉承、藐視、恩愛、冤憎的待遇轉變,成功、失敗的無常,稍經世故的人,誰不受過刺激,誰不渴望一種中流砥柱的真理來開解和慰藉,佛教就是為解決人們精神上痛苦而出現於世的真理。 佛教所說一切眾生皆可成佛,和心淨則國土淨的立論,鼓勵人們對身和社會有臻於至善的希望。緣起論的流轉與還滅,對人生觀有圓滿的解釋,可以磨練耐苦堅忍的精神,防止厭世思想及墮落行為的發生。人們自信心的發展,解脫了思想的桎梏,且對於建設理想的社會秩序,有強大的助力。凡此種種,在人們本能的社交行為交互影響的情勢下,佛教很快就成了一部份人共同趣向的信仰,自然的,循序的,由一種真理引起了社會行為,相同的生活意義,相同的生活標準,同情與模仿的增加,得到普遍性的認可,由社會生活足以伸張於宇宙生活中,佛教的價值是偉大的,發展方向是無邊際的。然而時代的流轉,歷史填了一頁又一頁,或因風俗環境的隨順,或因時代思想的遷就,或因文字翻譯的誤會,削足適履經過了一段悠長的時間,成了習慣,忘了本來面目,佛教對社會的作用起了變態。人們對教理,不是落於玄學的窠臼,就是斷章取義的妄執一端,更或傾向於賞罰的果報,將求福免難的自私希望,付於不可思議的能力,這種與論理不調協的毛病,不獨不能領導社會,反室礙社會進步的愚見,難免被人譏為腦外的產物。若一種信仰是契合真理的,就在什麼時候也適應存在,最怕的就是真不真的蒙混了,理論給人誤解了,而制度又不適應於社會生活時,社會上的批評就彼此傳遞起來,因眾人的評論,缺點便愈明顯,由批評的態度,引起公眾的意見排斥,漸漸走上被淘汰的命運,佛教現在正面臨著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 我們既知佛教原來對社會人生的利益而生信仰,難道袖手旁觀他被歷史蒙蔽,被一部份人的誤用而走上滅亡之路嗎?佛教擁有數千年的歷史,成為社會性的思想為行為,因此,振興佛教亦即是一種社會的變遷,這不是少數人喊口號所能濟事,無論主張用和緩的方法來改良,從各人思想界下手;或主張用激烈的手段來革新,從外面的環境下手;兩者都不能單行的。要建設新習慣,思想方面,就是將佛教本體的精華,從錯誤的見解中發露出來,組成新觀念的基礎,做成覺悟的能力,指導影響社會的單位——群眾的心。至於環境方面,凡一種社會習慣的變遷,紛亂就是必然的常態,因為不滿於舊制度的人,自然贊成變遷,受舊制度利益的人,就很多趨於保守,厲害的衝突,免不了明爭和暗鬥,佛教為應付這種常態的紛亂,教會組織更形重要。但教會必為一教育的組織,是指導倫理修養的社會,使理想生活得實體表現,論理與倫理是不能偏棄的,教會人員,都應該是改良法度的急進派,不容折衷,更不容妥協,刺激利他的衝動,揚棄自私的企圖,教會呼號團結,是聯合有理智的佛教徒,不要向有損佛教尊嚴的迷信低首,認清下面的分界線,就知道誰是發揚佛教的障礙物; 為使生活趨向真善美而學佛, 非為解決生活問題而學佛。 正信佛教徒使人格漸趨完善, 虛偽佛教徒即喪失人格。 為表示敬仰佛陀而禮佛像, 盲目崇拜偶像即背棄佛陀。 依教奉行是尊重佛語, 口誦心違是輕蔑聖教。 佛教的危機,不由於教徒數量的過少所做成,而是起因於過多似是而非的教徒,中傷了佛教的元氣。 心理是社會現象的基礎,要補養佛教的元氣,先使似是而非的佛教徒從心理上澈底改革,純潔的佛教徒,要誠心接受佛教的感動,現於行為上去互相感格。不怕環境的壓迫,不受環境的引誘,記著學佛的目的是為真理,並不是為其他。為教努力先從自己本身做起,佛教徒是佛教社會的單位,從社會心理學看來,為己間接就是佛教。 靄老法師畢生致力於佛教事業,我們要紀念他,除了一番提起一番心對佛教同人自勉共勉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呢? 一九四八年,三月一日,寫於識廬 敬悼 靄亭老法師 速醒 佛法中講宇宙諸法,是因緣所成的,即因諸法因緣所成,所以諸法是生滅的,是依他起的,是空的,是無常的,是有生死的——人,是宇宙界中仗因託緣所成的諸法之一,所以人也就逃避不了這個因緣生法的定律:生減,依他起,空,無常;生死……佛經中說『生死生滅,因果必然』那末人生有死,本來是平常的事,無足我們後死者驚怪的。但是,我們又常時聽人說,或者看到,我們自身經歷的過程上也曾有過:如果遇到與我們自身不管是親戚是朋友的關係上的人,不幸他的壽緣已盡頓然死了,我們就會哭泣,哀痛,難受,至少也會為之太惜,因此,也就會進而為之作後身的舖張,開吊、傳祭、出刊紀念等等……這是為的一回甚麼事呢?這,我可以肯定的這樣解答:在諸法因緣生滅的理論上講,固然是無話可說,但在情分的心理事實上來說呢,這是避免不了的必然表現;儘可說:『生』,有『輕如鴻毛』者的不足留戀,然『死』實亦有『重於泰山』者的實堪哀悼哩!靄老的突然示寂,不問是在整個的佛教上講,或在我個人,我都感到有『泰山壓頂』似的難受,哀痛! 靄老是當代中國佛教裡知名的大德之一,筆者耳響其名和私衷傾慕已經十五年了,可是因為時節因緣的差別,總不曾有機會扣座問教。舊年十月間,奉家山命,隨明常老人及覺民彌光二上人南渡,思於家山下苑有所整理,奉命之初,筆者私心的喜悅,實非此時筆墨所能描摹其萬一,滿以為仰慕已久親近無由的大德,這次我總有機緣請益了。同時,當時還聽人說:鹿野苑是在鄉下,靠近靄老現在住的青山,所以我當時也就連續地這樣想:「往者不可諫」,我過去讀書的時期,白費光陰,未能有所成就,固然是生性懶惰,業荒於嬉所致,但是沒有親近到學德俱尊的善知識,也許是原因之一;而且學了點「略識之無」,又為經理了幾年事務,都荒廢淨盡了。然而「來者猶可追」,現在既獲機會南下,南方的氣候溫和,宜於讀書;況且靄老的住處又與鹿苑鄰近,我自可於事務之暇,時時去請益於老人了。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總是事實不能盡如理想,我的腳還沒踏上香港的泥土,而靄老竟然示寂了!這是出乎我意想之外的一個精神上的刺激。靄老當然不是惡棄我這未及門的弟子而示寂的,然而於此我能不相信我的業障深厚得連佛也難教化了!因為我們是情識未轉的凡夫,有情感,有血性,有敏捷的知覺,靄老匆匆的示寂,能說不是我做人處世以及學德薰陶上的一個無法補償的損失嗎!?所以我這裡可以不必說是寫文悼靄老示寂,簡直可以說是在說明白己的福薄苦惱! 香港的佛弟子稱靄老為『香港佛教徒的唯一導師』,這是千真萬確的一點不錯的!我們試看:自靄老示寂時起,直到現在是整整的八十日了,時間雖然不久,但是如果時間可以用繩子穿起來的話,那到也有一長串了。在這一長串相隔的日程裡,我們有時候看到別人談靄老,有人當場啜泣,我們無意中有時也談靄老,卻有人在暗地灑淚,這些地方,就是證明靄老在香港以德化人至深的身後表現。可是世風日非的現時代,好人也像易於物化,像靄老這樣被人崇仰懷念的人,竟然不享遐齡,這是我們特別哀痛的!靄老!您老人家怎麼忍心拋開這些崇拜您依附您的弟子的呀?哎! 佛教自世尊滅度之後,派別就分的很多,所以中國佛教徒的派別,是有歷史作根據而養成的。香港這個地域雖然不大,可是在這小圈圈之內的佛教徒的支系,確實並不簡單。靄老呢?人是一團和氣,見解是圓融無礙,所以這裡即使成見極深的佛弟子,對他老人家總很恭敬,至少皆謂:「此老能行解相應」,老者如是,少者亦然,因此靄老就成為港中四眾之所擁戴的僧寶了!謂其為「唯一的導師。」實無不當的地方。然而靄老現在是示寂了,這當然是香港佛教徒失去了唯一的導師,哎! 香港是中國南部唯一的海港,不管是在政治文化經濟上講,與歐美息息相通者,此地最勝。佛教在世界各宗教中,是實證真理最極殊勝的宗教,在學理上是最極完備而無缺陷的完美哲學,這是東西人士之所公認的。歐美的佛教呢?現在尚在發芽抽苗的時期,欲其茁壯滋茂,尚有待於中國佛教徒的努力發揚。靄老早有見於此處,乃在香港努力佛教文化工作,辦佛學院,創設義學,敷座講演,無一處不為佛教設想,無一時不為佛教努力;今日港中佛教有此欣欣向榮的氣象,靄老至少功居大半。此老數十年來之所以致力於此土,而不竭精於他方者,即為藉此地宜用作橋樑,欲把大乘勝義傳播灌輸到歐美諸邦,使那碧眼黃鬚得餐精神食糧,不致久淪於物質奢侈的糜爛生活之中,更欲使其知我中國民族固蓄有無上文物,不可輕侮之寶筏,足以拯此有情同證無生。靄老數十年來精勤於此,能說不是此老流血之熱用心之深嗎?然而靄老現在是一瞑不視了,又怎能說不是中國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無上損失呢?所以靄老的示寂,無疑地是茫茫業海裡的眾生,失去了一柱光明的燈塔,哎! 總之,靄老的示寂,從我個人到整個的佛教,都是不可補救的損失,所以我說:「死有重於泰山者的實堪哀悼!」但在他老人家自身是自得了,何以故?因為佛經中有這樣的意思:五蘊不空,見不到真我,現在他老人家拋卻這個拖泥帶水的五蘊色身,還證他的本來面目去了,我們卻像煞有介事的來寫悼文,這豈不是應上了古德所謂「佛頭著糞」嗎?然則如何而可呢?㈠為他老人家弟子的,應該秉承他老人家志願,繼承他老人家的事業,使之連續不斷的發展下去。㈡景仰他老人家德望事業的,應當齊聲唱誦「南無大方廣佛華嚴經,華嚴海會佛菩薩」,以增其華藏莊嚴。 卅七年三月五日寫於香港鹿野苑 哭靄公導師 黃本真 本月(十一月)十五日那天,我為了一椿事情趕到澳門去,先往功德林,不料一進了門,看見了師兄本慈。他就問我『喂,靄亭法師圓寂了,你知道沒有?』這話使我馬上怔住,我懷疑聽錯了。忙問:『什麼,你說靄亭法師怎麼?』他說『圓寂了呀!』這話清楚地鑽進我的耳根裡,如同一個錐子鑽進去一樣。然而我還不能十分相信,急問:『真的?什麼時候?他往江蘇去,已經回港了嗎?』師兄說:『已經十多天了,據謂他帶病下船,才舶碼頭便辭世了。』我立刻發了呆,正如一顆炸彈突然擲中了頭顱一樣,把我的心靈振碎了,眼睛頓然糢糊起來,好像是暈眩了似的,這個打擊太可怕呀,我的導師啊!您不是告訴我:兩個月就回來嗎?我正在天天企望著,怎樣您就這樣去了呢?! 靄公是我底親教大師,從學時間約歷六年,以後或離或敘,又經九載,其中常藉鴻雁之賜以訓勉也未嘗間斷。我受了他如此長期的教澤,感戴之深曷可言喻?如今竟一旦長辭,我將何以堪忍啊?回憶我最初跑到青山寶覺佛學社求學的時候,瞻仰著他底崇高偉大的慈容,不由的從心底裡發出了尊敬的意念;同時因為我年齡幼稚,知識微淺,看見了這高峻健碩的豐儀,卻又有點兒畏懼!然而靄公,他並不同擺架子的法師,他底臉孔老是泛溢著仁慈的光采,對於我們總是諄諄善誘地教訓。所以漸漸的,我底畏懼心理,便無形消失了,只感覺到他正是我們底可敬可愛的慈父。 那時候我們的知識真是幼稚得可憐,如同一隻羔羊似的,而且程度與年齡的參差,也複雜異常,實在不知如何教起。若非具大慈悲,富有毅力的靄公,那裡肯來教導我們呢?誰也知道,靄公是鎭江竹林寺的退居老和尚,曾經造就了不少僧材,是僧教界中建有殊勳的人物,他卻不居功自豪,竟能應我們社長何夫人之聘,毅然范臨到香港來,教化我輩幼稚的蒙童,真是隱尊應劣,曲就機宜啊!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難為了他底苦心,反之,有時頑強的淘氣起來還要觸犯了他,可是他依然是慈祥地寬恕我們,善巧地教誡我們;我們無知的錯點每天都多不勝計,他也無微不至的不惜費神地教正我們。我們在他底春風化雨之下,漸漸地成長起來,現在才感覺到他底洪恩碩德,真是昊天罔極呀!我們如何能報其萬一啊? 及至我後來離開了他的座下,往各處去求學的時候,他給我的慈照,猶不減往昔,時常都賜以教訓鼓勵或援助。我凡遇疑難的問題,也多由他給我詳明的指示。而且常為我底前途設想,剴切地指導我進行的方向,他簡直是我航海的大導師。可是頑強的我,有時卻會冒悖了他底慈訓,他也從未給我瞋責,永遠像慈母一般的和藹。如此洪大的師恩,我不但不知如何酬報,同時我底頑悖的罪過,也不知如何懺悔啊?如今他竟忽然示寂了,我底明燈熄了,嗚呼哀哉! 靄公不獨是我最敬佩的導師,同時堪為佛徒們的軌範。其為人只重實事求是,不尚虛榮,為教育而教育,絕不愛出風頭,「名利」二字在他底意識中,可說是找不著。且看他不辭勞苦,費了長久的時日來教導我們,純粹為了作育人才起見。同時不遺餘力地扶助我們的先社長,創立了東蓮覺苑,結束了第一屆畢業之後,他便功成身退,韜光歛跡地隱居巖壑了。然而這並不是消極自利者可比;他仍舊是不露頭角地致力於佛教的興革事業,扶助教育的發展,這種沉著實幹的精神,在今日佛教中,真少得如鳳毛麟角。至於他的享受,從來都十分簡樸,吃的並不選擇,或時有些東西變壞了,我們不能不咽,他卻能嚼個飽,使我們感到慚愧而驚奇。穿的老是離不掉那件墨灰色的布衣。他對於自奉,實在省約得不能再省。可是他對於公益事業和貧困的學子,卻並無吝惜。總之,他那身踐力行,刻苦耐勞,仁慈博愛,寬大涵養……的美德,足為後世良模,永垂不朽,只恨我這枝禿筆沒法能現其恆沙份之一。這種偉大的人格和崇高的精神,在在都使我們不能不被感動而敬佩!現在,靄公去了,豈獨我失去了寶貴的南針?整個佛教,整個人間,也同時殞落了一顆巨星喲! 導師啊!我底導師!為什麼您就這樣去了?您既回到香港來,怎不讓我們一見呢?剛舶碼頭就走,這是表示您到了彼岸便算了事嗎?導師啊!您拋棄了這萬惡的五濁世間,而回到安樂土去,固然是自在無礙;可是遺下我輩薄福的眾生太可憐咧!從此熄滅了海洋中的燈塔,失去了明智的舵師,在這漫漫的黑夜裡,將漂泊到何方呀?這個慘痛如何忍受啊?我太愴傷了,既不能一瞻最後的慈容,連追悼的大會也未能回苑去參加,遠處在這偏僻的鄉村裡,被那繁忙的課務羈絆著,多麼愧憝呀!我在無可奈何,心緒悶亂之中,好像是手足無措,卻又不知怎的,捧起了您底遺像,呆呆地凝視了一回,淚珠兒不禁奪眶而滾,唉!此後就只能看這一片影像了嗎?從今再見不到您仁慈的豐儀,聽不到您訓誨的慈音了。唉!唉!導師!我永遠不能忘懷的導師!您回來吧!我們都需要您回來!導師啊!您怎麼跑得如此忙速呀!? 三十六年陰曆十一月十六日寫於中山白蒸東和小學 追念靄亭親教法師 滌煩 在南國宏揚佛化歷十餘年的靄亭親教法師,不幸於三十六年十一月初三日示寂在返港的輪船上,驟聞覺民法師傳來惡耗,我悲慟不已,同時更感到世事如幻,人命無常。 我是法師所創辦的竹林佛學院第一屆最小的學生,親近的時期雖僅有兩年,可是法師給我們的印象是很深的。雖然睽隔將近二十年,法師的聲音笑貌,一想起來歷歷如在目前。 法師的德學高超,律己甚嚴,最值得我們敬仰的尤其是那慈祥和靄的態度,深刻人的腦海裡,令人時刻不能忘懷,法師一手創辦的竹林佛學院,迄今將近二十餘年的歷史,在中國佛教教育史上要算罕見了,竹林學院範圍雖不算怎樣大,可是從開辦以來從未間斷,在這數十年中一期一期的出來的人才,卻遍滿了全國,現在中國名山大寺院的住持和各學院法師們,究其淵源,多半出自於竹林學院,竹林學院真是不啻是佛教的黃浦學校,法師對於江蘇佛教人才的建樹,其功勞要算最大了,法師開創竹林佛學院的時候,佛教教育正在萌芽時代,那時一般長老守舊頑固濃厚的思想,絲毫未減,對於法師辦教育不但不表同情,還加以種種的反對,可是法師為佛教造就人才心切,抱著百折不撓的精神,不顧一切的抨擊,毅然為佛教僧青年開一條康莊大道,造出了不少住持佛教人才,同時法師體念到那時學僧的師長們腦筋不開明,不肯培植子孫,除去供給學生膳宿書籍費外,還每月津貼每個學生一元零用,使得每個學生都能夠安心讀書,假使拿現在實物計,每個學生每學期要拿到兩擔稻子的零用,如法師這樣為佛教培養人才的慈悲熱腸,要算難能可貴了!法師去歲回故鄉是劫後第一次,看到母院破瓦頹坦,看到制度老師(文心太老和尚)的龍重老態,不勝今昔之感!法師回泰州的時候,我適在準提尼眾佛學社執教,我向他老人家頂禮接駕,並允許我的請求范臨尼眾學社對學生訓話,法師辦教育富有經驗,當時提供不少關於尼眾教育的意見,語多鼓勵,希望我們尼眾社能和竹林學院一樣常期辦下去,提高一班尼眾知識水準,可是好事多磨,我們尼眾學社終因種種問題也在法師示寂後的哀感聲中停辦了,我們原定三年,未能圓滿中途就關門大吉,這是我感覺遺憾的一件事,法師這次回江蘇,不意是最後的一次,國家鬧著內亂,火藥氣布滿了全國,人民流離載道,法師也許知道大劫將臨,化緣終了,而先示寂了,日來生活不安定,心緒不安寧,除寫幾句追念法師的話,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卅七年三月五日書於武進清涼寺丈室 自悲福薄遺永恨 成一 是一個初冬的下午吧,我因去市佛教會而到了海上第一名剎靜安古寺,一進山門,就碰著了傳諦法師,於是我就照例地向他鬧著玩笑,他卻一本正經道問我道:「靄老的消息你知道嗎?」我見他態度失常,問語又突兀,便追問他是什麼事,他帶著很沮喪的神氣道:「昨天覺法師有電報到南老,說靄老人在剛抵香港的那天(十一月十三日)圓寂了!」我聽到那圓寂兩字的時候,全身的神經都頓時麻痹了,兩眼向他直瞪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以後,才稍微清醒了一些,這時,我幾乎哭了出來,天啦!這是多麼使人痛心的一回事啊?! 說起來真慚愧:靄老法師雖是我底師祖,但我從來不曾得到一個常期親近的機會,就是晤聚,也僅僅乎不過兩次之多,第一次看到他老人家底慈顏,我記得那還是二十五年秋天的事,當時因為家高曾祖玉老太的入滅,我們同在祖庭上過了一個七期,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出家未久的小沙彌,雖在光孝佛學研究社讀了半年的書,但是仍舊是莫明其妙的木瓜一個,因此我固然不知道對他有所請問,他老人家當然也犯不著與我作對牛彈琴的訓示,祇是在玉老太爺底七期終了臨要分別的時候,他給了我伍塊錢,教我仍到光孝去好好地讀書,當時我腦海裡除了他那偉大的身材和慈祥的態度以外,其餘就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 從那一次分別以後,他老人家一直在香港那邊宏揚法化,我整整地十一個年頭沒有聽到他底訓誨,更沒有看到他底慈顏。今年春天,我向南老人討地址預備寫信給他請安,南老人才告訴了我他就要回江蘇的消息,於是,我每日總在盼望著他的回來,結果在一個秋末的黃昏時分,我第二次聽到了他底謦欬之音,他那和藹可親的慈顏,依然和十一年前一樣,祇不過面龐顯得有些清癯罷了;他說他在青山那邊,過的純粹是隱居式的生活,由於時勢的日非,所以不願有所作為,看他底神情,似乎不勝其傷時憂國的感慨!他對我洽醫的事,並不曾表示反對,他說:「比丘治醫,確是好事,真能對醫學研究有得,對於宣傳佛教,是有絕大幫助的,何況現在我們中國佛教的所以日漸衰微,就是因為教徒們大都是執理廢事,吃了能說不能行的虧呢?」的確,我們佛教積極救世的偉大精神,一向祇是說在嘴巴皮上,或是關在藏經櫥裡;就沒有能夠把它從理論表現到事實上來過,在這舉世崇尚現實主義的科學時代裡,我們不能再墨守陳規了。之後,他從蘇北禮祖回來,就積極地準備著去港的手續,原來他是約好了棲霞山的明老法師等同行的,他們買的是十二月九日的船票,船是湖北號,在八日的午後,他老人家忽然發起寒熱來,我們都很擔心他底病情,南老人心裡尤其著急,馬上就請了一位醫師來替他診治,但是藥吃了之後,病情並不見得好轉,於是大家總勸他等待病疫癒了再回香港,而他祇是說這次同行的人多,不要緊的,南老人也一再的勸他,他卻是堅決地不肯再留,結果我們祇好讓他帶病上了船,在船將要開的時候,我們向他祝福告別,他也很高興地向我們揮手,我滿心以為他可能因為船艙裡的溫度較高而汗出熱退,誰知他竟在剛抵香港的那天(十一月十三日)就背棄了我們而西歸呢?又誰知那黃浦江上的一別,就成了永遠不能再覩慈顏的訣別了呢?唉!人生是這樣的幻化,我們還有什麼希望?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底靄師祖會這麼早就示寂了,不然,我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能侍奉他老人家一些時日,以稍盡為人子弟的道理,同時也可以領受他老人家一點法益,現在他老人家在常寂光中當然是圓通自在了,可是福薄障深的我,不知在未來的那一劫中才能再看到他底慈顏,受到他底訓誨呢?我現在是一個失了恃怙的孤兒了,在這茫茫人海之中,隨時隨地都有漂沒的危險,因此我自從證實了我靄師祖示寂的消息以後,沒有一刻不在想念著他,而在每次想念到他的時候,內心裡又總是充滿著無限的悲哀和痛苦,不過我所悲哀的不是他的入滅,純粹是為自己福薄而悲的,因為他能在臨滅前的幾分鐘內,使檢疫人員看不出他底病態來,足可證明他已經是一個來去自由的人了,所以我們根本不須要為他的入滅而悲,但是我總覺得在他健在的時候,我應該多親近他一些時日才是,現在是良機一失,千古不返,由於我底福薄,演成這永遠的恨事,我又怎能不自悲呢? 怎樣報答師恩 仁偉 我和老法師認識是在于民國廿四年。當時事實是這樣:因為老法師創辦了東蓮覺苑,我呢,因了知識欲的驅使,就到裡面去研讀佛學,因此能親瞻他老人家笑貌。當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老人家給與我的印象,就是一個慈祥,和靄。這種印象是時刻地銘刻在我的心坎上,使我念念不忘的。自此以後,我也就在他老人家這慈祥,和靄,諄諄善誘的訓導下去學習。入學以後,老法師最令我佩服的,就是他講學的時候,能將經典上術語古句,運用現在的名詞去代替解釋,從不抱殘守缺,拘泥於法疏;可說是一個標準的,老成持重的,現代化的法師。時光過得很快,我三年學習的時間過去了,在這短短的數年中,他給與我們的,真是罄筆難書,除了對於基本佛教有了認識外,同時,我們的性情也受到他無形中陶冶,漸漸我們知道對人應該要慈悲,和靄,總是抱著無我的態度。然而,在動盪的時局中,雖然依依不捨,但畢竟我們像孩子離開慈母一般,與他老人家分別了。 法師江蘇籍,他老人家為著度生,為了弘法,大部份時間住在南方;他的祖庭還有兩位已享高齡的剃度師,都是佛教中知名的長者;倭寇作亂至今,他老人家都未能回去省親過。但他老人家考慮持重。所以今年的秋天,他就束裝歸省,我們都盼望他早點回來,及至他的歸期決定,由電報通知我們現前的林苑長,這消息使我多麼快樂。滿以為久離慈母的孩子,將可重得慈母的教訓和撫慰了。加之我們的心急,真是要把日曆每天撕三四頁下來,讓電報上指定的那個日期早些光臨,才能如意,但心急亦急不來的,船泊岸的日期終於來臨了。那天,我們抱著滿腔熱情,到碼頭去歡迎,那裡料到冷水澆背似的消息,浸透了我的全身。法師!我們朝夕期待著的法師,竟在船剛進港的時候圓寂了!他平時和悅的慈顏,現在已經一瞑不視了!我祇有含淚讓悲哀攆走了接船前的希望和快樂;只留下了我永遠不能遺忘這幕哀痛的記憶。 現在,法師西逝了,我不但是哀悼著我們如孩子失去了慈母的撫育,同時亦為中國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前途惋惜,因為法師對佛教的貢獻就我所知的說罷:他曾為了要造就大量的弘化人才而致力於佛教教育,先後創辦了竹林佛學院和我的母校寶覺佛學院……他自己是一個大乘教義的實踐者,只知道為眾生,從不顧慮及自己,所以他東奔西跑無非為宣揚佛法,化度眾生出離苦海。由此觀之,他老人家對于佛教的貢獻多麼大啊!然而他老人家現在示寂了,無疑地佛教是折了一根有力的柱石。 法師是一切佛弟子的好模範:畢世精力都貢獻于佛教教育上,因為他體察到:佛教雖以蕩滌污濁人心,保障世界的和平;進而使眾生出于苦海,達到究竟湟槃;但在這魔強囂張的末劫中,正法大衰微了。佛教在中國雖曾開了千數百年燦爛的花朵,而現在卻因內護人才的缺乏和傳教方法不能隨著時代思想潮流前進的關係,致于現前的佛教更不堪想像了,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法師就為了要想佛教的復興,使佛日光輝普照萬物,其基本條件必需有大量傳教人才;所以他不辭勞苦,先後創辦佛學院,我們追隨他老人家的工作,亦不外此,現在他老人家示寂了!無疑地這種工作祇有我們後一輩的人來承當了,當仁不讓來完成這個使命,這才不辜負老法師栽培我們的心血,和報答他老人家隆重的恩典,所以我自以自勵的心來紀念我的恩師,還希望諸同學共勉之。 新年追念師恩 覺岸 爆竹的聲音在我底耳鼓雷鳴著,這似乎告訴我:「一九四八年來臨了」;空氣中漾著歡樂的喧笑,是的,元旦是快樂的,可是這樣歡樂乃醉生夢死而不知佛法的人所應有,在我們號稱出世的人,心坎則不然了;嘗聞古德說過「出家人不問新年舊歲,禪和子那管春去秋來」,這就是昭示我們不應依世起倒隨俗浮沉,必須以生死為前提,弘法為急務,所以我不能歡樂,我也不願歡樂,這歡樂是幻滅的,是空虛的,所以我在這個新年中,感覺生死事大,無常迅速,那能攜催命符以祝新年呢?因此我受不了這種無謂境界啊! 誰也預想不到吧!白雲深處底主人靄公,他老人家底慈祥洪亮笑語聲,充滿了本苑的每個角落,萃萃同學,濟濟一堂,過著快樂的新年,現在,今日的此刻,那慈祥的笑語聲,再不存在這世間了,然而,法師那感人之深恩化雨之德澤印象,在我底記憶中,卻永遠不能磨滅的,除非我粉身碎骨,那就罷了。 老人是一位道貌德重,圓融豪爽,超然拔俗,胸羅萬象,學窮三藏的典型導師,也是華南僧伽教育的開路先鋒,為佛教負著忠實服務的巨艱重任,他曾經說過:「今後如不推動佛教文化,決不能駕御這匹大力無比的科學野獸,必然走上斷無幸成的失敗之路,自招毀減」,法師獨具這雙法眼,所以他的慈悲願力,處處超人一等,並且不像一般宗教通而未通的盲目熱情所可同日而語的。 唉!法門不幸,眾生福薄,當此大教凌夷波旬競起象王歛跡獅蟲遍野的末劫時代,老人竟忍心的拋棄我們愚頑而歸寂滅了,志願未酬,色身已逝,無常的惡魔太惡作劇啊!為佛教前途計的人,誰不痛心疾首而深加惋惜呢?雖然,我們於悲哀之餘,應該如何繼續他老人的志願,尤其我輩出家青年,應將佛教的重任擔荷起來,更不能袖手旁觀,因因循循了。 最感痛心的,眼看著先進大德接二連三的入滅,這就是象徵佛教前途已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我們當要趕頭直上,自動奮起,充滿有為佛教服務的精神,應使佛教推進社會上去,積極充實我們內部培養佛教教育生機的能力,多作造就人才的工作,使佛教能普遍人間,還希望我們一般青年佛徒的人格要偉大,有頂天立地的氣概,具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因為我們青年是萬能的有無限爆炸能力的原子彈;同學們!起來吧!今天應在佛教裡,來一次徹底的振奮,才不辜負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口婆心,雖然我是青年隊裡的一個落伍者,也希望不致「得入寶山空手回」,總急切睁著期望的眼睛,看看能在不久的將來,佛教裡開著燦爛蓬勃的因花,那麼,他老人不特在常寂光中歡喜,讚嘆,而處於水深火熱中的人類,也得享受香花法雨的潤澤了。 如火如荼喧嘩嘈雜的過著新年的人們,醒悟吧!不要再沉迷這種明增暗滅的新年裡作無謂的歡樂與怡悅吧!當知「諸行無常是生滅法」,我們人命不過數十寒暑,終期於盡的,在此石火電光寄此殘身的時期中,能經幾滅呢?韶光易逝,朱顏易老,所以我對於新年追念老人的感想有如是者。 追念靄亭法師 大本 去年十月初九日這天,妙蓮和尚借座毘盧寺請我吃午飯,驚悉「靄亭法師」的噩耗,於之港「湖北」輪中示寂;這真是夢想不到的一回事啊! 靄亭法師的德號,在二十五年前,我就知道了。本來家師預備送我到竹林讀書,終因學力不夠,未敢親近。民國二十年春間,我到焦山定慧寺受戒,恰巧,他亦應聘為尊證阿闇黎;當堂師叫我抬頭認師的時候,我腦海裡是深刻地有了他底印象了。後來聽人說:他是一位無驕氣的方丈,對上恭敬,遇下寬厚,私生活嚴肅非常;態度和靄,頭腦開明,思想前進;做事情有毅力,有果敢。的確,不用說別的,單拿創辦竹林佛學院的一個鏡頭來回憶,就值得我們景仰與欽佩!凡是受過他底教益的人們,都會異口同聲說:「此言不虛」。我想。 二十八年秋天,我奉先法師寂然上人慈命赴港,勾留約四閱月,當中曾至他所卓錫的青山海雲蘭若拜訪過一次,報告江蘇佛教情形和竹林損失的概況,敞談兩小時以上,然後復蒙他底盛情,導遊青山寺及散居山麓間之精舍,我一面聆著他底訓示,一面細心觀察他底舉動,彼時彼景,與其說:語語皆從大悲心中所流出,母甯說:處處悉是菩薩現塵身的境界。 三十二年七月間,不幸得很,我法祖若舜老人在港,突患惡性瘧疾湼槃,其時因在敵偽時期,港滬交通,幾瀕於危,簡直無法前去主持善後事宜。乃由我法師卓塵上人提示,以在山法系人的名義,致電於他,懇求全權代為治喪,並處理今後鹿野苑之事務,謬荷慈悲接受。其中數年,曾花費了他很多的精神,平息留港職事間之內爭。這點:我們攝山全體法系人,永遠忘不了他底深恩呀! 客秋九月中旬,他來南京了。我專程到普德寺晉謁他,同時;並道謝他數年來照應鹿野苑的辛勞,更蒙他,不棄我這個苦惱愚魯的弟子,慨蒞香林應供。席間言及近十載事。彼此均有滄桑之感。他休息時,我曾經與覺民同門說過這樣的話:「法師的身體,不及七八年前多多矣了,臉上氣色也不好,需要靜養。」覺民同門答覆我:現在正延醫診治,今天真是你的大面子,否則;他是不會出來的。未到半個月的時間,覺民同門寫信告訴我,法師的身體已經恢復健康了,打算和他同去香港,私衷欣慰,匪可言喻。 韶光易逝,時不暫停。大約兩週間,就聽了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在京師友,都感到莫名的悲哀。目前稍有良知的同胞,無不俱有:「大德日稀,繼起乏人」的信念。憧憬佛教前途,我真正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潸然而下了! 中華民國卅七年正月初九日脫稿於首都香林寺 與靄亭老法師晤談記 爾明 靄老人非徒宏法南國,四眾景仰,皈依弟子千數萬人,為佛門領袖之當代名宿,實亦吾蘇省京口竹林寺,智圓十力,悲極三輪,演教潛修,白他兼利,戒德超群,人天敬崇之高僧也。余自耳其名,即心嚮神往者久矣,苦無親教因緣,其區區幽衷,能不終覺抱憾耶?余去秋執教鞭於普德中學,至冬間,靄老人由港航海而來首都普德禪寺,而此寺住持覺民和尚,聰敏智慧,儒釋兼通,富有革新佛教熱心,佛教教育之前進者,為靄老人之賢孫也,亦為余志同道合之契友,故忻然引余見,余不覺歡心若狂,蓋素所欽慕靄老人之熱忱,一旦巧遇良緣,今乃得貺私願焉。靄老人慈和可親,彬彬然有儒者之風,與之談佛教近況,則慨痛世道淪替,風雨瀑流之時,教難方殷未艾,吾儕同袍,尚罔知團結一致,高建法幢,丕振宗風,闡揚通俗佛化,朦朦而生,昏昏而死,行屍走肉,相詆相譏,欺誑抵突,各自為私,以致內憂外患,未卜伊於胡底?嗚呼!靄老人其痛哭流涕,大聲疾呼,為教之苦衷,靡禁形於言表矣!能不令人感慨系之?與之論修持,則重教理行證,謂知而不行,不啻說食數寶,與生死大事又何能濟耶?與之叩華嚴教理,則指示一在一中,一在一切中,一切在一中,無始終無內外法爾如是之玄義也。與之言攝機,則推淨土,云:三根普被,細大兼收,智愚僧俗,貧富貴賤,能依大勢至章,如母憶子,如子憶母,子母相憶,不相違遠,一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咸能同證極樂,親見彌陀。獲上品上生無疑矣。懿歟偉哉!靄老人實當代之一人天師範也!孰意靄老人南返,忽爾示寂,在諸佛歷祖倒駕慈航,薪盡火滅,直詣靈鷲,亦理之常耳,又何悲惋之有耶?雖然,舟沉苦海,慧日無光,法苑蕙枯,雙林變白,眾生頓失怙恃,龍天涕淚悲泣,嗚呼!茲為佛教之不幸歟?抑眾生之業障重歟?或靄老人不忍坐視佛教已至危亡之秋,魔強法弱而歸真於湟槃妙境歟?夫釋尊拈花,迦葉微笑,非劣種根性之所能知也。香港佛教聯合會同人為永思靄老人,專出文集,用作紀念,索文於余,因將與靄老人晤談之言,聊湊成篇,不敢謂文,有感所及,勉為之言云爾。 一頁悲喜交集的日記 澄真 記得還是民國二十五年秋末的事;靄老法師因為他的太師祖玉成老和尚圓寂了,奉急電奔喪回江蘇去,喪事處理完畢,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仍就返來講學,從那時直到現在止,整整隔了十一年,他老人家就未曾回去過。這原因有二:一、因為弘法事忙,不暇抽身。二、因為烽火彌漫,交通斷絕。但是書信的往來,祇要是在可能的時期中,從來總未曾間斷過。後來戰事日漸加緊,整個的空氣都為之窒息,於是航郵停止,消息無法可通,法師與故鄉師友僅餘的一點聯繫,也就中斷了。然而法師是個孝恩維則的人,所以他特別地掛念他的兩位已享高齡的恩師——焦山的智老,北山的文老——祇恨無費長房那套好的方法,遁土趨奉,晨昏定省,唯有默祝老人法身健康,烽火快的消滅!這是法師時常在言語形態間表示的。 迨至民國三十四年和平實現了,國土重光了,法師返里省視的念頭,益加心切,但為了應聘,各處講法,席不暇暖的忙得不亦樂乎,還是抽不了閒空北上,直至今年八月初六日,始得買舟就航,躬候他的慈尊,拜訪久別的師友,那時我們同學們圍繞左右,一面歡喜送行,一面殷殷詢問;「法師何日歸來」?法師隨說;「大家不要送船,我很快的時間就回來了,頂多不過兩個月就見面了」。那和靄可親的音聲笑貌,自法師啟程時起,就無時不縈廻在我們底腦際間。 光陰像流水般的匆匆地過去,轉瞬間一個多月了,我們憶念法師應諾的歸期,所以時常詢問于苑長,有一天苑長對我們說;「剛才接到法師的信,他已到上海了,不過到了上海就感冒風寒,有點咳嗽。」我便接著說;「住慣了廣東,返去外江,無疑地是耐不住冷的,返來就會好了。」法師身體素來很壯健,所以大家聽了,亦不因此區區微恙為念,不過每個人皆盼望著老人家早些回來,使我們多沾一點慈雲法雨! 過了幾天,宛長又告訴我們:「法師又有信來了,九號由滬乘太古公司湖北號輪回港,大約十一二號可以抵步;同時法師的師弟南亭法師也有信來,說明法師身體不甚康健,囑咐我們用汽車接他,並整理房間給他休養。」我們聽了這般吩咐到家的說話,遂開了一頓的玩笑說,「南老倒是法師真好的師兄弟,徵之骨肉手足,不過爾爾;」我們得了這個渴望已久的消息,真是喜出望外,一面我們整好房間以便應用,一面天天電話詢問太古公司,該輪何日進港?及至星期日——十四號那一天的早晨七時,果然地詢問這船裡頭,我雀躍似地走告苑長,苑長得到這個確實的消息,滿面露著笑容,隨叫三妹快些同亞妹去接船,叫我去邀覺光法師,她自己一面換著鞋子,一面囑咐我們;快些叫廚房裡預備早餐,一同來的法師有六七位;我們一一依教奉行,不敢遲延,急忙地催著廚房快辦,耳底裡聽著車聲,預備把早餐進上。接船的人出去了,我們就在大門口等著,誰知候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杳無消息,連電話也不見打來。那時開了大鐵閘等候著的我們,踱來踱去,弄得滿腔的懷疑,大概總是因為不曾有醫生落船驗針紙,所以不能上岸吧?正在這時,忽聽車聲隆隆轉進門來,驟視之乃是棲霞山的明常老和尚及幾位初未見面的法師和幾件行李,只是不見吾師——靄亭老法師和去接船的苑長們,我們更似懷疑得莫名其妙,我驚狂的問著:「法師呢?」剛從車上下來的明老和尚為了抑制我們愴惶悽楚便瞞著事實答我:「在後頭的汽車裡,不久就到了」。這更叫我們猜不透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既說法師身體不好,怎麼不先讓他回來休息,竟讓行李先來呢?哦!大概是先入了醫院就醫吧?」可是我還是百思莫解。於是我先領著老和尚和幾位法師上教授室休憩,招呼用餐完畢,等我轉回宿舍的時候,突然來了不凡的噪雜聲,且見每個人的神情,都畢露著悲哀悽涼的形狀,我的心裡於是也跟著浮起了莫名的驚駭,我再側耳細聽,乃三家姐返來說:「法師在船裡頭後半句鐘已圓寂了」!這個驚駭的惡耗傳到耳鼓,滿腔的歡喜都化為風吹雲散,不覺悲從中來,我的熱涙也湧泉般地奪眶而出了,何期我畢生欽慕的人天導師,竟以偶沾微恙,使我們未及親聆最後一言的遺訓,竟捨我輩而長逝啊?唉!法師你是忘記了在臨別時說的很快就回來的話嗎?難道那時您老人家就示意這樣的回來的嗎?哎!暫別為永別怎能禁得住我的悽愴悲泣呢?此後的我們又從那裡再來瞻聞您老人家慈祥的笑貌訓示呢?法師!你老人家雖是幻化生死,去來自在,但是在這個象教凋零,邪說蜂起,僧材寥落的時候,你為何不念象教的危亡,慧命將傾的日子,遽忍撒手歸西呢? 「五蘊皆空,四大非有」,老早佛陀已昭示我們,不過靄老的逝世,我們湯藥未盡侍奉,昏晨未曾定省,在人事的常情方面,絲毫無所表示,我們怎能不有感于心?況且在這個末法的時期,一般年高德廣,材豐學富的大德們,有如日落西山,大江東去,茫茫苦海裡的眾生誰作導師呢?法師畢生抱造就人才弘法利生為宗旨,始則創辦竹林學院於先,不數年間,人才疊出,繼之協助先社長建立寶覺學社於後,尤且不惜精神,親任講席,言言真諦,語語方規,從未間斷一旦,豐功偉績,莫不景崇。我呢自愧徒入寶山,僅識之無,然而飲水思源,攀木求本,法師的誘導深恩,何可言詮?奈何我輩不幸,薄福至此,頓喪導師,猶如苦海舟沉,此後迷途誰為啟救,苦海憑何濟渡呢?法弱魔強有如是者!緇素聞之,能不徬徨哀悼痛哭流涕嗎? 唉!人命無常,如幻如夢,真使我們感覺到有無限的悲痛!法師緣深香江,謦欬雖然不聞,僅留遺容歸來,以此為歸真寂滅的場所,固為法師心懷所願。但法師的色身雖已泯滅,精神未必同乎萬物俱死,試看他歷年卓然不朽的訓示,永遠留在我們的腦海之中,浮著一層不會磨滅的印象;他老人家的遺著,猶如香花法雨似的洒在人間,尤為薄海同遵,人天共仰。若非乘願而來的人,怎能在佛教史上遺有這頁光芒的異彩呢?我稔法師菩薩心腸,悲天憫人,決不會請人生的長假一去不回的,必會步如來八千返的芳範,再降閻浮,利樂無依的有情,同登華藏的覺岸。古德說:「去去來來絕無障碍,迴入娑婆在指顧間」。我想到這裡,就感到一喜一悲。不過人生的常事,看那三覺圓萬德備的黃面老子,示寂雙林,不過權為警策弟子們精進的一幕?法身何曾有去來呢?我們的親教法師靄公,也是見到我們懈怠得不堪受教而速示寂的,我想。 迎請靄太老人靈骨略記 引覺 十一月初五日——農曆,接到覺民和尚從香港打來電報,驚悉靄太老人于十一月初三日,圓寂在旅港途次湖北輪中。噩耗傳來,我胸頭頓然浮起「人生無常地幻影,覺得死魔太猙獰了,一個活潑潑的人,竟會被牠張口呑去!忽而又憧憬著他老人家和藹的慈容,魁梧的身材,以及覺民和尚替他老人家料理善後那副緊張指揮的姿態」。 「誰去香港迎請靈骨」這是接電後成了我們討論的課題。截至廿六日,才又接到覺民和尚從香港寄來的航快函。信的內容第一節是「關于家師祖病重之時,正在十一月初二日午後,由福建馬尾港開出,醫藥兩缺」又說初三日抵港後下午一時下船,入跑馬地李璇殯儀館,初四日入殮,初五日送往青山海雲,頭七火葬。最後說「現靈骨供在海雲蘭若,三七在東蓮覺苑開追弔會,東蓮覺苑及在港弟子,均盼貴寺來人處理善後。」這是一封對他老人家死後狀況最詳盡的報導。大家看完了信,即席決定了派我赴香港迎請靈骨,還要我在大寒內趕回安葬。頓使我心坎上陡然添了重負。 廿六日晨摒擋衣物,八點鐘起程往鎭江,買醬菜及必需品,午後一點鐘趕至南門車站乘特快車,抵上海北站已萬家燈火矣。 廿七日東方甫曙,萬佛寺盼塵法師送來一份新聞報紙,他說「九號有輪船開往香港」。真的嗎?恐怕我的出國手續來不及,我這樣想。接過他所持著的報紙,「永生輪一月九號——農曆廿九日開赴香港。地址外灘二七號」的新聞。我心裡這時很興奮,滿存著出國手續徼倖獲得的奢望!拿筆記下怡和公司地點,先到衛生部上海海港檢疫所種牛痘,轉至怡和公司查點牛痘症生效日期。走進公司,索了章程一看,上面載「凡旅行國外客人,牛痘症未滿兩星期不得購票出園,」一腔熱血,立時變冷了!設在上海擔誤兩星期,來去航行需十一二天,大寒恐趕不及回來,怎樣辦呢?我及鼓起勇氣,驅除嗒然若喪的心理,運用外交辭令,說明我的困難與不能耽遲的原因。結果那位賣票先生經不住我的「誠」,例外予以「便利通融」!這時我心頭的愉快,沒法形容的,也許是他老人家在天之靈默佑吧?歸途又發出一個電報與覺民和尚,說明船名及開出日期。 廿九日破曉起身,買了些點心充饑;乃叫車往虹口永生輪船停泊的公和祥碼頭。行李一字兒按先後為序排好,每個客人先要填明行李件數和身邊攜帶法幣的數字;每客不得超過五百萬元,或同值之貨幣。否則一律沒收!在尖銳的寒風裡站了將近三個鐘點,經過海關人員的檢查,十一點鐘登輪。鑼聲與嗚嗚的笛叫聲,船開始移動著,岸上無數送行人在揮手,充滿著「惜別」的情緒。 我們船在渺無涯際的碧海中航行兩晝夜,十二月初一日十點鐘,駛進我國東南僅亞于東北第一富源的台灣第一軍港——基隆,我迺藉此難以遭遇底殊勝因緣,登岸觀光。基隆軍港重要的特點,完全基於天然地理條件,在一派巉崖山脈環抱著,面前有條直徑海峽通行往來船隻。船塢架海而設,沿峽邊築有闊大馬路,以通台南台北,真不失綰轂萬里艨艟雲集的要塞。下午三時,我們的船才開出基隆軍港,左岸宛如長蛇形地山胍橫臥,右邊似棋子小島分佈;這時凭攔出神的我,微覺海風襲人,漁艇三五翻復於浪濤之中,遙望故鄉,僅賸黯淡底一抹斜陽,胸頭不免湧出了萬縷愁緒! 初三日八點鐘船抵達香港,停泊海峽中心,俟海關醫生把我們當一群羔羊驅集船頭,檢驗過每個人的牛痘症,船才向岸邊移靠。我心裡忽然幻起了兩個妄念。一上海打給覺民和尚的電報、未收到與否?二覺民和尚恐怕不會親來接我?正在兩個不同的親相分忐忑之下,「大和尚接你的人來了!我向他盱了一眼,乃是同一房間廣東的宋先生,您怎知道的?我很緊張底問他。剛才人簇中看見一個穿灰布衣服短小身材的和尚,想必是來接您的,他輕輕地答我。向岸上人簇裡一看,果然是覺民和尚與三位女居士,我興奮得奪路先下,覺民和尚替我介紹說:這位是東蓮覺苑苑長——林楞真居士,其餘兩位是同來接你的。經過海關簡單檢查手續,一齊坐上早就在外面準備好了一輛小的士——汽車,行進了我所理想底目的地——東蓮覺苑。」 我下車後,他們不願和我講話,恐怕船上太辛苦了,都叫我休息,這是他們富有航海經驗的。 初四日與林苑長和覺民和尚談了一次關於靄太老人臨終及善後情形較詳細地話,我才開始瞭老人在香港十數年沒有空過,為法為人均有驚人成就!一個碧眼兒控制的地方,經過他老人家道學的感化,以及努力佛教教育與社會教育事業之發展,熏發歸信的港澳弟子無慮千萬,訪道問學不輟了!所以他老人示寂消息傳出後,莫不如喪考妣——痛哭流涕。(按此語我到港後與他老人家弟子談話興言即泣如林居士等非過分渲染)虛大師門下大弟子陳靜濤居士,聞信星夜由廣州趕回主持追弔會,港方道學兼備的王學仁居士,亦為他老人家身後奔跑,并親自送靈櫬至青山海雲火化,他說他老人家是能說能行的。由這些地方可以看出他老人家重於實行毫不矜異眩能的苦幹者。 這裡最值得記的一頁,初三日湖北輪八點鐘抵港他老人家已奄奄一息了!照例海關醫生把乘客集中船頭查牛痘症,再來檢查病人。他老人家被檢查的時候,雙眼圓瞪,呼吸如常,醫生去後約五分鐘,即一瞑不視了!設若早五分鐘斷氣,被醫生檢查到,亂子即攪大了!須將死屍抬入醫院解剖,測驗所患何病?乘客罰三日後登岸,船要停航三月,倘在途中,即將屍身拋入大海。這是與他老人家同去香港鹿野苑幾位法師告訴我,咸信他老人家有定力,能來去自如。 初六日林苑長約我到他老人家晚年隱居的青山海雲蘭若——骨灰權供的地方。幷邀覺民和尚偕行八點鐘坐小的士至油麻地,乘過海峽汽船至九龍,船上下兩層,即所謂樓船也;下層專備的士巴士渡海。我們坐在上層,約廿分鐘登岸,轉搭大巴士——公共汽車,約半小時至荃灣——鹿野苑在此。第沿途公路,皆依山而鑿,怪石犖確,澗水淙淙,的確別有幽趣!車行約一小時許,有高拔海面百餘公尺遙隔海峽的青山橫在目前,即中英條約所新界。 我們下巴士後,買了一隻僅可容納四五人地一葉小舟,過渡海峽,顛搖有半過時辰才傍岸邊,乃有一條羊腸小道通青山之麓,頗盡曲折之妙。海雲蘭若即深藏在山麓的蒼蒼修竹裡,湧現出一幢黃牆赭壁的樓房,上下計有六間,樓下明間當中供奉著他老人家的靈骨,四壁懸掛廿餘付輓聯,靜沉沉地大有「人去樓空之感」! 樓屋西邊,有中式西裝屋兩間,陳設簡樸,一望而知是他老人家做學問的地方,屋中間懸一橫坡,顏曰:「栖雲小築」。下面跋云「靄亭老法師,註錫香江,講學有年,近隱居青山,額其小築曰栖雲,其超然出塵之概,可以風矣。乙卯夏竹摩題」。但是他老人家這種作風,抑係行必頭陀居必蘭若遺世獨覺的小乘羅漢呢?不,絕對不。他老人家是一位具有十足悲願的大菩薩。觀其懸在房門楣上一段自策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者庸人也,我不類於是,作乎作者,此吾所謂作也。」他老人家胸襟闊大,不同凡響,可見一斑矣。 當日三點鐘回東蓮覺苑,陳靜濤居士,已替我查點好開往上海輪船的日期——臘月十五日即一月廿五號。決定了先兩日請靄公老人靈骨至東蓮覺苑。 十三日上午十點鐘,林苑長到鹿野苑約覺民和尚同往青山迎請靈骨,十二點鐘上供,午餐,一點鐘迎請「一代大德」離別海雲,幾十位專為送他老人家的弟子,皆失聲慟哭!這種情狀感動我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我請著靈骨剛到海邊,東蓮覺苑學生匆匆送來一張信箋,我接到手一看,乃陳靜濤居士寫給我的,上面說「代為買就和生船官艙船票一紙……送上希為詧收,查和生船所泊碼頭及開行地址如下:A停泊:九龍貨倉碼頭。B開行:十四日十二時。C落船:十四日上午十時以前。較預定船期提早一天。」 林苑長很著急,覺民和尚立即寫信專人到釋慈航去請明常老和尚及鹿野苑各位法師當晚即趕來打普佛。我們兩點鐘至東蓮覺苑,林苑長又打電話給覺光法師陪我去買東西。八點鐘普佛開始。 次晨早就準備了三輛的士,要送老人靈骨的弟子很多,我向他們婉謝了。九點鐘達九龍倉碼頭,鐵面無情的警察,沒票不許通過進去,林苑長說沒辦法,那種淒淒失望沉痛的語調,令人夠傷心啊! 我抑住了悲哀,踽踽然擎著一代大德的靈骨,隨我濟渡著「茫然一色水連天」的滄海! 卅七年元旦後一日寫于竹林寺 海天遙隔悼吾師 雪煩 正月初三日接獲香港佛聯會來函,為親教師靄亭老人圓寂徵文以資紀念者。雪煩不肖,緬思囊昔依止之情,難遏衷心哀悼之至!敬綴數語,以彰盛德並勗來茲。 憶民國十七年秋,公主席竹林,悲象教之式微,排眾所阻塞,創立竹林佛學院,利益後進。伊時雪煩猶在驅烏,思沾法雨,乃私走鎭江,投考入學,時同輩中有樹德、望亭、唯一等四五人,皆未圓具,共處一室,日夕孜孜,更蒙公于課餘之暇,不吝教誨,以匡不及。迨後,雪煩轉學京師,公亦退隱香港,雲天漂渺,雖不能濡染教益,猶得時賜嘉言,其慈愛學子,往往如此。洎民國二十二年,雪煩因病旋里,羈跡焦山,公亦自香島歸來,又得一覲慈容。後公復回香島,露電幻化,十有二年。國事板蕩,音問遂絕。去年秋,雪煩在海上,聞公回里,大江南北探師訪友,多所留連,然而雪煩輾轉京滬,未能一見。嗚乎!詎知竟于夏歷十一月初三日赴港舟上,人天眼滅,而雪煩海天遙隔,頓失慈師。悲哉! 公天性仁祥,策勵後學,慈靄可親,同學中,雖駑頓根劣者,從不加一惡語,惟諄諄勤勉,以期改悔,可謂善誘者矣。其事上恭,使下愛,同儕之中,靡不融洽,尤為人所難能。先是學院中,有慈舟法師者,護戒謹嚴,持午一律,尤為重視,自作教他,不容稍懈。致為院中尊卑所忌,而公周旋上下,曲意和順,俾不生枝節,亦不逆人願,方便究竟實可觀見矣。 公之人格自不待言。公之著述,有華嚴一乘教義章集解,並行世,文字般若,略示梗概云爾。 前於公圓寂六七之期,親詣鎭江夾山敬悼,感賦七律一章,亦併此以表哀忱!憶昔竹林親道範 幸蒙初啟賴吾師 欣沾化雨渾忘我 忍教恩澤頓含悲性海一乘無碍辯 栖雲文集總相遺 從今香島燈光熄 憑弔夾山涕淚垂 卅七、一、二七、于常州清涼寺 香港佛教之大損失 王學仁 溯香港佛教,十餘年前,可謂盛極當時。佛學會、菩提場等組織,應運而生。復因抗戰影響,國內善知識來港寓居者,大不乏人。故宏經演教之法會聚集頻仍,善信隨喜,深獲法益。但世事無常,娑婆多幻,不旋踵而局面闌珊,誠令人唏噓不置也。夫盛衰興替,乃自然之理,本極平凡何足為怪?無奈香港佛教之發揚,為時無幾,遂趨退化,良可慨歎!年來諸善知識,不少離港,或經圓寂,益呈式微之象!最近靄亭法師,緣盡歸真,更為本港佛教之一大損失!回憶靄老法師,駐錫香江,十有餘年。無時不致力於弘揚佛教,受其化度者,不知凡幾?蓋法師性情和蘭,誨人不倦,甚為善信所欽佩,而樂於親近焉。彼於諸宗,皆有研究,尤於華嚴獨具心得。在港除助何張蓮覺居士,創辦東蓮覺苑外,對於佛教事業,無不竭力襄成。尤以香港佛教聯合會,及九龍志蓮淨苑,得法師之力獨多。今法師已離塵示寂,誰將繼起而負此大任乎?法師雖年逾五旬,但法體素健,何不久住世間,以利眾生耶?抑信眾善根微弱,未得多受法益耶?嗚呼?機緣如此,夫復何言?所幸,法師遺留其最得意之著述「華嚴一乘教義章集解」一書,今已付梓,他日流通,其深理明辭,定使現在未來之有緣者,普沾法潤。斯人雖往,其功德豈有窮盡哉? 追念吾師 皈依弟子林本明頂禮 當年欽遲皈吾師 正期雨化滌心癡誰知撒手歸西去 空留弟子哭無依 遙望香江悼吾師 覺源 在一個傍晚的時候,由寬如法師那裡聽經歸來,見案頭有一函,視之,乃老同學澄真從香港寄來的,隨即猜想著;「他一定是告訴我海法師現在講什麼經了」。等到拆開一看,卻是不平凡的兩頁,一是草草糊塗水筆寫的,另一張公函式似的佛教會信箋,我便把它讀下去……本會常務理事靄亭法師于國歷十二月十四日圓寂了……這時我驚狂的呆著,再也讀不下去了。不,簡直讀不成聲了。經過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繼續看另一頁,亦見寫著舊歷十一月初三辰刻,靄公由上海歸途次示寂於輪中。唉!導師示寂一何速呢?遠隔香江的我,不能親覩遺容,濠江遙奠,悲哀痛哭,莫可名狀! 本來人死是一件有定律的事,所以無足驚怪,也不必悲哀。那麼,靄老人的死,怎麼會引起我們來追悼啦?紀念啦?又怎麼解?這無疑地有值得我們景仰的價值的;我想全國數十萬以上的僧伽,每人能像靄老法師,以弘法利生為己任的,決不致外人視僧尼為寄生蟲,佛教也不致這樣的遭透吧! 靄公他畢生的精神,為著闡揚佛教,造就了不少的僧材,震醒了許多迷途的羔羊走上正路的,所以他的死,不僅是使千百學子哀悼,也許有恒河沙數的緇素,亦洒著一掬悲痛的熱淚哩! 我底親教師靄公!大教未興,為什麼忍放開這擔子而入寂呢?竟忍忽視這佛教的腐化危亡而歸安養了!而今苦海既失您這盞明燈,佛教少了你這位健將,不知將何以挽既倒之狂瀾?願我同儕,各自努力,繼承法師的遺志,才是真正的紀念,才不辜負法師的培育哩! 寫自濠江眾勝堂 編後話 這次先師祖靄亭老法師,不幸於返港時,圓寂於湖北輪中,承蒙香港佛教聯合會諸公,組織治喪委員會,假東蓮覺苑做辦事處,除將老人生平研究所得之華嚴一乘教義章集解及栖雲文集,兩部遺著,印行流通外,幷發起微集悼文詞章,彙印專册,以資永久紀念,這是我個人覺得為靄老人萬分哀榮與感謝! 除各方大德居士,惠賜鴻文之外,幷有林楞真居士發起捐贈不少的印刷費,所以使這三本册子很快的與 諸君見面了。在短短的時間,幸得陳靜濤,王學仁,諸居士的計劃,覺光法師的奔走,以及家法師明常老人的協助,尤以東蓮覺苑全體師生,幾乎廢近兩個月的寶貴光陰,來辦理老法師的喪事,這是我們為靄老的子孫輩始終不能忘記,而要向他們禮謝的! 現在已收到各方惠賜的詩詞文章將近三十餘篇,已經排印了。尚有不少的文字寄來,所以編印序也就不能決定,只有就收到的先後來編排了。文章先後尚希各位作者原諒,同時尚有遠道師友的稿子未曾收到,不及排印了,本人因事急於返滬,不能久待,如未及刊印的大作,尚希原諒! 覺民頂禮誌謝 輓聯 竹林二七開弔各方輓聯錄 數日前駕返歸來乃以劫後重逢朝夕聚談真是深情親手足 一剎那哀音忽至豈料途中劇變死生永訣從茲愴懷斷肝腸 法弟厚寬敬輓 七旬日隨侍座側教誨親承正冀慈雲沾法澤 霎時間忽拋塵寰音容莫覩難忘遺訓永含悲 法孫妙懌妙忻妙悟妙怡妙性妙恆頂禮泣挽 剌度蒙深恩剛慚滴水未酧正岐路隱隱端賴景仰 前行仗慧炬忽報靈山示寂方黑夜漫漫何所瞻依 徒旨遠存遠定遠頂禮泣挽 竹林曾受業廿餘年教澤難忘方期法雨遍施利濟人群資領導 香港久弘經十數載歸槎又別詎料慈航返駕橫流薄海失津梁 焦山學人雪煩東初等敬挽 竹院侍瓶巾啟蒙昧出真詮權實本源賅百世難忘獅座德 珠江建法幢度蒼生登覺路朔南聲教訖一朝忽報鶴林悲 學人圓湛敬挽 竹林佛學院為諸方先期成立 香海宏經教是夾山末後最尊 焦山佛學院敬挽 船子覆舟云亡正為真空空罣碍 夾山乘輪示寂方是妙有有餘輝 觀音寺徒本亭敬挽 昔曾親杖履蕩然仁者風規京口三山負重望 無計免征塵遽爾歸真海上香江四眾失導師 上海慈雲寺葦乘敬挽 港上廣宏揚正幸老人為領導 舟中權示寐頓教小子失眯依 學人茗山敬挽 禪床常憶生公偈 煨芋時興明瓚詩 慕廬居士翟貽榖贊 生性恬淡嗜不浮華足為後學矜式 操持溫和非同現俗誠乃今之導師 鄉弟孫導尼敬挽 功績如修竹茂林與夾山共垂不朽 法雲等戒香慧海和海立同流無邊 鄉徒孫鐘拜敬挽 靄亭老法師滅度 聖教其衰微乎法將早凋魔民正徤 同仁宜努力也心源常 戒律嚴持 香港佛教聯合會同人敬挽 瓣香遙迎香海月 杯水草酌夾山雲 鄉弟孫鐸敬挽 三緣已斷歸真諦 乘願再來度眾生 丹陽觀音山敬挽 靄公老法師 示寂 善知識化育恩深憶當年相機設教反說正說務使群生各得解 眾弟子受熏念切嗟今日無方請益聞慟恩慟奈何覺王遽云歸 東蓮覺苑林楞真率同人拜輓 靄亭老法師 示寂 方期永住世間轉妙法輪移風俗 豈料竟般湼槃拈花微笑證真常 海仁敬輓 靄亭師兄和尚 入滅 十載苦別離何期萬里歸來僅博得數夕清談黃歇浦濱悲永訣 一靈如不泯忍捨二師遽去空存餘幾篇遺教海珠江上痛招魂 師弟南亭敬輓 恩師祖老人圓寂 今年何不幸吾師吾祖先後寂滅能無慟乎 此日失所依而今而後上下懷想豈不悲哉 覺民頂禮泣輓 靄亭法師 示寂 講經數十座門下幾千人雅潔雍容高範數華南第一 勝利兩三年戰雲八九處擾攘紛亂傷心悲牖導無師 香海蓮社覺光率同人敬輓 靄亭老法師圚寂 海雲歡敘以建醫相邀方期濟世慈航堪實現 滬地遙歸能離難致果足見護身禪理不虛傳 靄亭法師 西逝 聯合中堅完靄老未成之志 莊嚴軌範收魔風所散之心 優曇敬輓 靄亭法師圚寂 道繼月霞說法闡華嚴之秘 緣深香島歸西留海雲之悲 何心尊拜輓 靄亭老法師 滅度 佛法垂秋而今僧界長老又弱一個 人心陷溺從此宗門大匠將屬誰人 香港鹿野苑全體同人敬輓 靄亭法師 圓寂 大誓宏深行廣德備功成撒手歸極樂 乘般若船直登彼岸請駕慈航返娑婆 證無敬輓 靄亭大法師圓寂 道門衰歇四向無聞試問賴誰持法宇 碩德凋零半年一見不堪回首話前塵 慈祥頂禮 靄亭老法師示寂 香江歸渡海雲月冷 青嶂落照蘭若寂然 青山寺敬輓 靄亭老法師圓寂 化雨被南天面命耳提承棒喝 慈雲歸西域風淒月冷失鉗錐 弟子本無 果理 了因 宗文 智敬 淨根 達明 達明 淨覺 智明拜輓 靄亭法師示寂 究竟涅槃 佛有緣寬慧拜輓 靄亭老法師圓寂 神棲安養 東普陀寺僧眾和南 靄亭老法師入滅 法門垂暮節高人示寂如來家業憑誰護 聖教臨晚秋大匠傾頹我輩眾生失依怙 茂蕊拜輓 靄亭老法師示寂 香港佛會正賴匡扶何期航海歸西臨去恨難覿面 青山海雲從茲冷落幸有及門侍側此行應可安心 頂禮 靄亭老法師 西逝 辰星寥落眾生皆感嘆 導師繼歿弟子均含悲 同敬輓 靄亭老法師 示寂 識面無緣江北江南違兩地 捨身成佛天上天下幷千秋 仝拜輓 靄亭老法師 西逝 蹟追馬祖式終振南碩德豐功留大地 權息淨宋實掩濟上素衣緇子痛中天 般若淨院靈德率眾敬輓 靄亭老和尚圓寂 十餘年深荷提攜慈威並施愧涓埃之未報 剎那間含頤寂默色空俱杳慶化度已圓成 志蓮淨苑比丘尼宏智頂禮 靄亭老法師 涅槃 正法幢頹香海水冷 人天眼滅青山草寒 出岫軒 靄亭老法師 示寂 數載垂教殊感法恩惠澤 四攝弘施尚追悲體週圓 慧真淨訪頂禮 靄亭老法師入滅人天眼滅 同拜輓 靄亭老法師 西渡 神歸安養 鄭本安拜輓 靄亭法師 示寂 壯志未酬 靄亭老法師 示寂 示現期已終拈花微笑雖西去 度生願未畢執錫含恨定東來 沙田慈航淨院仝人頂禮敬輓 靄公親教上人靈右 樗櫟謬栽培慧業未成百世難忘師德永 棟樑驚折倒法門不幸人生痛惜我神愴 陳韋圓英頂禮哀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