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雲文集》 栖雲文集序 南亭 文字於學佛人為末藝,以其障道業,耗時光,多虛誕,長我慢;故達摩西來,直指人心不立文字,良有以也。然文可載道,學道者,因文以見道;大般若經云:總持非文字,文字顯總持,由般若大悲,離言以言說。故貝葉張千,玉軸萬卷,性相空有,大小乘教,無一而非文字。至若鐔津,紫柏,憨山,雲棲諸文集,猶復汗牛充棟。況由文字以習觀照,由觀照以契實相;三重般若,等量齊觀,初無軒輊於其間。是知文字者,固傳道之利器,入佛之指南,要在吾人善於運用之而已。先師兄靄亭法師,早年治佛學,兼攻文史;中途以住持事繁,棄置之。退席後,蟄居香港之青山海雲蘭若,十餘年間,除著有賢首一乘教義章集解外,間有應酬小品文之著作。去秋回蘇,於返港時,以病寂於道中。徒孫覺民,與東蓮覺苑苑長,林楞真居士,料理其身後事;並搜其遺篋,得所為緣起,函扎,紀事,祭文諸文字,四十餘篇,彙為文集,定名曰栖雲。栖雲,蓋師之別號也。募集資金,與教義章集解,同付剞劂,以資紀念。覺民函索序,因讀其編目,皆為實用之作,非吟風嘯月,無病而呻者可比。讀者,可因文以知其人,及其見解;其勿以文字視之可也。 三七,春,序於上海南市之沉香閣 重印釋教文範序 實際理地,不受一塵;建化門頭,不捨一法。固應理事並運,空有兼賅,不宜有所偏廢也。趨空之徒,每多執理以廢事。詆譭現實,昧於世情,一以不立文字為口頭。致使真理泯滅,大教消沈,流弊所至,啞羊遍布。著相之流,率皆執事以昧理,崇拜物質,嗜欲薰心,迷不知返。俗步亦步,模仿惟恐不真。纏綿世諦,墮入文字障中,而莫由超脫。上之二者,皆各走極端,未能相容。所謂過猶不及,其失乃均。夫文字、觀照、實相三般若,本有相用之妙。由文字而起觀照,由觀照以證實相,要在不即不離。神奇臭腐,醍糊毒藥,是在當人善以運用之耳。近數年來,僧教育日形發達,所授國文,均沿用世諦文字。而思想言論方面,不免有偏激之流弊。一旦印入青年純潔腦海中,殊難洗滌。則釋教文範之選編,又烏容已乎?斯編乃日本明治三十四年,龜谷行所編,取材之書,都數十種,均歷代緇素大德,關於佛門之佳構,選評精確,已成孤本,曩於焦岩抄錄,久藏篋笥,今以時世所需,亟謀付梓,以公同好。通一法師,力任標點讎校,蓮覺居士等以經濟助成之。因緣會合,成就有時,故喜而記其緣起。並冀僧青年讀者,去其偏執而端其趨向焉。 名山遊記序 壬申之春,余退席竹林,南遊香海,過訪居士於山頂新舍,亭榭花木,清雅絕塵。而佛殿矞皇,莊嚴莫匹,鐘磬梵唄,聲澈戶外,殆人間之極樂土也。接談之頃,居士深慨時世日非,禍亂洊至,顧欲宏揚法化,挽救頹風,而法門人才,又復稀少,捨設社儲植,無他途焉。吾具此志久矣,唯主任人選,艱於物色,今師退閑,其能滿我所願乎?余聞斯言,不勝慨嘆!今夫宇內學佛者亦眾矣,其知此而能行此者幾何人?得此同調,又安得以不文辭?爰擇址於青山海雲蘭若,飾舊增新,歷時數月,鳩合同志,從事探討,世出世學,靡不兼賅,於九月二十四日開學矣。居士輾然而喜,復出遊記一册,俾序而梓之;余披讀一過,深佩居士遊歷之廣,與夫行願之宏,洵乘願再來人也。夫居士生於席豐履厚之家,極人生之榮幸,家庭美滿,子女賢淑,曾不以是而昧其夙因,顧粗衣素食,皇皇焉,汲汲焉,跋涉風塵,不辭勞悴,遍禮名山,參善知識,興義學,創法社,以培育人才,夫豈一般學佛者所能望其肩背哉?然則是記也,實學佛者之模範焉,至於述山川之形勝,攄懷古之幽情,尤其餘事也。且居士足遍五洲,遊行至廣。他日國外遊記之編,當不止此,謹拭目俟之。 東蓮覺苑章程緣起 嗚呼!今世何世?非所謂人欲橫流,三災競起,修羅鬥爭,濁惡之世乎?禮義之防盡決,廉恥之道交喪,邪說詖行,波動全世,岌岌焉大有不可終日之慨。重以不景氣瀰漫,經濟衰落已極;而各國方整軍經武,竭全力以赴。殺人之具,製造唯恐不精,世界第二次大戰,正在醞釀之中,有一觸即發之可能。是果何由而致乎?一言以蔽之曰,迷己逐物而已矣。夫人類之所以貴夫物質文明者,以其有益於人也。今以逐物之故,轉害於人,果何貴此文明乎?所謂物質愈靈,精神愈苦,不其然乎?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當今之世,欲求補救之方,捨我佛唯心平等,慈悲因果之說,必無他道。是以各方憂時之士,咸集會以提倡,設機關以探討,義聲所至,舉世風靡。觀夫歐美人士聯翩來我國求法,可見其一班矣。夫世界之危機既如此,佛法之需要又如彼,環顧國中,研究佛學之機關,率多屬男子少有女子設者。即或有之,亦為附屬,規模既狹,成就自鮮。此所以宏揚佛法者多屬男子,女人無聞焉。且夫一真法性,男女平等,女子亦具全人類之半,其宏法利生之職責,又豈可獨讓鬚眉乎?然玉以琢成,材由師造,梯山航海,尋師訪道,僕僕風塵,似非女子所宜,此東蓮覺苑之創設,所汲汲夫不容已也。於中分設儒釋義學兩部,上中下根而普利,世出世法以兼賅。攝俗趣真,行遠自邇,方便多門,歸元不二。總期權實兩融,儒釋一貫,轉濁惡成淨土,化貪瞋為菩提。化化無窮,燈燈相續,庶維摩室中天女,從辯才於今茲,法華會上龍女,成淨身於此日。舜人予人,吾何畏彼,先佛後佛,不讓當仁。發菩提心,幸聯袂偕以來,具丈夫志,勿趑趄而退縮。某某不敏,所厚望焉。 我所認識的蓮覺居士 在這烽火彌天,國土被鐵蹄蹂躪的浩劫中,不幸蓮覺居士竟在這嚴重時期,捨離五濁惡世而西歸淨土了。這不僅是全佛教中失去了一位護法金湯,同時也是後方抗建救亡陣線裡,少卻了一員熱心籌款的慰勞者了。 許多人,皆僅知道居士關心佛教,而不知道她尤關心國是。當張學良在西安劫持蔣委員長的時候,她極度地悲憤,想不顧一切底乘機飛去,拚命來營救。她之這樣熱烈,是想見好於蔣委員長?或因和蔣委員長有什麼私誼嗎?不,完全是為愛國和愛民族心所驅使;她認定蔣委員長,係民眾衛國的領導者,救蔣委員長即所以救國亦即所以救民族,情動於中,為所當為罷了。其後因為她的身子不好,被家人苦苦地勸住了,雖然這事未克實現,可是她的一番熱忱,我們都被她感動了,增加了不少的愛國情緒。乃至後來中日發生了戰事,她和吳鐵城夫人組織了新運會,朝夕在那裡奔走募捐,和督促人員工作,起初每天命跟隨的工人,從家裡攜來米菜去煮給大家吃,從前視如生命線,每天必到的東蓮覺苑,到此時也完全不顧了,隔好多天才來視察一次,這種公而忘私的精神,能不欽佩她嗎? 她對於學生讀書的光陰,是非常的愛惜,非至萬不得已時,決不肯輕易放一天假。但在這國難期中,態度就大大的改變了,有一天她怱怱地來到,帶著憂世愍人的神情。對大眾宣佈,略謂國難期中,我們後方民眾,應該盡些國民的義務,佛學社即日停課罷,大家熱心來趕製軍衣,慰勞前方浴血抗戰的忠勇將士!大眾聽了這話,大為感動,不分晝夜的工作。她自己買了好多疋布,其餘的都從新運會,慰勞會,拿回來的,由單衣做到棉衣,做了兩個多月,機聲軋軋,學社居然變而為工場了。 有時候,新運會和慰勞會,工作緊張,人員不敷分配,她不時把大批學生調去幫忙,她很得意地說:平素人都說我無謂,養這許多閒人吃飯,這時候才顯到我的學生有用處哩。 香港警察,對於沒有牌照的狗,一見到就是絲毫不容情的加以逮捕,執行鎗斃的。居士見到年中有這大批無罪向當而就死地,含冤莫訴的狗,慘遭殺戮,情殊可愍。於是生起了同體悲心,聯合些中西慈善家,替群狗道請命,得到政府的同情,送出一塊地來起屋收養。惟是建築費無所著落,居士慷慨地捐出萬金,在九龍宋王台旁邊,建起一所很整齊的養狗院,從此警察捉到的狗,皆送此院留養,我也曾去參觀一次,設備非常完善,每年也不知全活了多少條生命。還有些慣說尖刻話無理取鬧的人,對此事加以譏諷,說她愛狗不愛人。居士笑嘻嘻地回答說:人是能說話的,同情的自然不少,那善事,不愁沒有人做;惟有這不會說話的狗,很少人能注意,所以這笨事,不妨由我單獨來做。 她對於好事,大凡力所能及的,是知無不為,她是學佛的人,歡喜行離相布施,不求名聞的,好事每每做了,沒有人知道的。如荃灣的醫院,她也是發起人之一,當事者報效出院內全堂傢私和紗窗紗門,所費不下千元之多,只在開幕那天,當事者報告一個無名氏捐出而已,這是後來從她閑談中知道的。 又如嶺南大學,為貧苦學生著想,欲增設一實驗班,造就些農工人才,苦於經費無著,她聽了很願意幫助每年成千元,一直到畢業為止。香港兒童工藝院成立,也介紹好多個貧苦兒童進去學習,每年的費用,都是她擔任,這種嘉惠學子,不分親疏的熱情,實屬難得啊! 在民十二這年,她到棲霞山做水陸。我從竹林寺領了些僧眾去參加,其中有一個忽然四大不調,流起鼻血來了,而且很厲害的流個不止,我是膽子最小,沒有醫藥常識的人,見著病人的面孔變著淡白色,弄得我驚惶萬分,不知怎樣才好。照理她是齋主,而且是高貴的齋主,當然是不須過問的。豈知她一聽到這消息,就帶了些藥材,急忙地跑來,抱住那病僧,拿自己的雪白的手巾,替他抹血,用棉花蘸些什麼油,登時把血止住了。我當時對這事,非常地驚訝和景仰,她是何等身分,對這漠不相識,貧而且病的苦惱和尚,這樣地熱忱救治,不是大菩薩再來,決不會如此。那知道這是她慣做的事,她無論行到那裡,總有一個隨身不離的手袋,那裡面就是裝著這些救急方便人的東西。記得她當時還對大家說了一個故事,從前在家裡,有一次乘轎下山,遠遠見到一個人,睡在那裡,連忙下轎來細看,原來是個受傷的英兵,他也是用隨身帶的藥品,把他救醒了;並用電話通知他營裡,派人來把他抬回去。第二天,他營裡長官,為這事,特地寫了封很客氣的信來道謝。大家聽完了這話,都發生了異樣地感佩和驚羡。 本來我相識她,在民十一那年冬天,因為港方眾善信,假名園請棲霞若舜老和尚,和妙善長老打佛七,我是最後應召而來幫忙的。我們一班人,就住在她家裡,一直到次年二月才回江蘇的,這個時期見面時候最多,然只知道她是個篤信佛教護法的居士罷了。 次年夏間,她到了棲霞山,見到這所名山古剎道場,荒涼的景象,大生感觸,遂發了護法的深心,願意幫助他興復,為著經濟的問題,棲霞僧眾,每年總要到港做幾堂水陸作建築經費,最賣力主動的也就是她。而我也有幾次同來的,因此漸漸地認識得她,不僅是熱心的護法。而且是一個具有深心宏願,發揚佛化的人。這是因她年來在各處朝禮考察過好多名山,對於各道場內部的設施情形,微有不滿,她說叢林不講究僧教育,確是佛教式微的因素,以為今後欲振興佛教,非提倡僧教育,和多辦些社會慈善事業,絕不能挽回頹風,而光顯法化。當時我覺得他這議論,切中時弊,深獲我心,認為能具這種見識,求之我僧界中,尚不可多得,何況護法居士?使我非常地欽佩。 她在那時期,已經發了宏願,想將來在香港,建築一所理想中的新佛化機關。東蓮覺苑,就在那時候布下了種子,奠定了基石,為欲急速而普遍起見,那時候她很鼓勵我即刻回竹林創辦起來,許予資助,彼時我在竹林還是個監院,實在沒有發動的權力,只好婉言稱謝,徐待機緣到來罷,然這興學的觀念,已深刻在我腦海中,增加了不少的勇氣。 民十七這年,我接了竹林住持,其時正當北伐軍興,各事不能舉辦,到次年始著手籌備竹林佛學院,八月間,居然實現了我多年的計劃,求法的學子,濟濟一堂,允稱盛事,經過了四年,我雖然退了席,仍舊繼續著,到現今已十年了!這十年中,所造的人才,已散佈了諸方,關係佛化前進影響至巨,唯居士資助之功,那克臻此?不幸於這次戰爭中,聞說損失甚是重大,學子星散,是否與居士相與始終,尚不得而知啊! 民二十一年春,我退了竹林住持,南遊香港,因知她這幾年中,做了不少的弘法事業,我所提倡的澳門功德林內的佛學院,也停辦了,她非常的悲痛,要我替她恢復,因一時覓不到相當的地方,我仍回江蘇去了。到秋間,借到了青山海雲蘭若,函徵我的同意,用定行止。我想,我是佛教徒,興辦佛化教育,乃是我的天職,也是我的本願,居士既這麼熱心,何妨一來隨喜,又何況從前有助於我呢?於是就允許她暫來起個頭,將來再物色替人吧。誰知一來,就是五六年,而她竟爾功成身退了,言念前塵,愴懷何極?! 青山海雲佛學研究社,經過了兩年,學生近二十個,規模粗具,那時已鑄就了東蓮覺苑的雛型。一方面進行籌備建築正式苑宇,初步工夫,先從購地址入手,受著經濟的限制,在這寸土寸金的香港境地,雖看了多處,合用的價太高,價廉的不合用,因為要辦義學的緣故,不能離開市區過遠,困難萬分!如此經過了很久的時間,才覓得山光道的地址。房屋如何建築,佛像如何裝塑,內部如何陳設,承她的信任,均教我指點,費去我不少的心血和精力。這時候,教育和工程同時並舉,工作之緊張煩雜,亦可想見。不上兩年,而全部的建築,以次告成。先趕起兩個課堂,因為要我督察其他的工程緣故,就在民二十三年那年秋天,將義學校和佛學社遷入了新苑。我是不論風雨,每日必來幾次的,直到次年四月十五,才舉行了落成典禮。 巍峨高大、矞皇壯麗的東蓮覺苑,竟如她多年的積願,一一逐步實現了。在別人眼中看來,她是有名的財主夫人,做這件事,是不成問題的。而不知她為這件事,用盡了心血,歷盡了艱苦,費盡了心思,從萬難中做功的。她本是個輕財好施的人,生平就沒有蓄積,這筆十萬元的建築費,是何爵紳體念她多年的意志,在金婚慶典中惠與的,因為照原定建的圖則之外,臨時又增加了些,後來計算起來,竟溢出了五萬元,這個難題,頗費她的躊躇。據說有幾晚沒有睡得著,打了種種主意,向何爵再三磋商,把這個難關,才度過了。及至成立之後,因自己年老多病,對於這苑的久遠和經常費的問題,也是用盡了心機,一直到死的那天,恐怕她的心,仍然還是掛念著呢。 做事既然這樣艱苦,她什麼要做呢?明知道有艱苦,而不生畏懼,這正是她的偉大處。她認定香港,為中外交通之樞紐,地位非常地重要,欲謀佛法推行歐西,在香港建立道場是必要的。她常說,做事不經歷艱難困苦,決不會成功的,艱苦愈多,愈顯得這事有價值,不過要先觀察宗旨對與不對罷了。她的宗旨,究竟是怎樣,我不必另行贅述,祇要把她囑書,抄一段出來,就可以見到了:—— 『予一生篤信佛教,念本港尚無一真正合現代化的永久育才宏法機關,並可憐失學青年女子,思設義學以培植之。唯茲事體大,力與心違者亦既有年矣。前蒙夫君體念予情,先後惠以巨資,建東蓮覺苑於山光道,克償所願。……』 在這寥寥數語中,就可以知道她志願堅決,抱負偉大,及其提倡佛教教育,與辦義務學校之苦心。因為她感覺到一教之興衰,全視乎人才,而材由匠造,道在人宏,這又是必然的道理。試觀現在國內庵觀林立,培育人才的究有幾處呢?尤其是尼眾的教育機關。居士慧眼獨具,洞明癥結的所在,毅然負起這宏法育材的重任,冒萬難而不辭,究竟克抵於成功,這豈是尋常信佛的人所能及嗎? 女子為國民之母,不有良母,那有良好的國民?況夫國步多艱,人民生計日蹙,男子尚多失學,遑論女子。居士能夠替這貧苦的女子作想,熱心設辦義學來培值,與其說培育女子,無寧說是培育未來的良好國民,其有造於國家社會為如此耶?推是心也,亦即菩薩之用心。假使多數人都能這樣發心做,教育何患不普及,佛法何患不昌明,國家何患不富強呢? 她對於佛經,極喜歡研究的。我在覺苑講了幾年經,可算無日不參與的,雖在百忙之中,也是設法趕到的,寧可聽畢即去,幾年來總是這樣。尤其是對於行持,特別地認真,每天早晚,必禮佛數十拜,功課也是必做的,逢八關齋期,則持午,並沒有錯誤過。其餘得便的時候,不念佛即持咒,有時早間還拜經,一年到頭總是如此。這種堅苦卓絶的精神,數十年如一日,這也無怪她臨終從容鎭定,作得主宰,無諸病苦,放大光明,安然而逝了。 學佛的人,對於各宗或新舊派別的善知識,總不免有親疏抑揚的觀念。而居士則一律尊崇,初無彼此,一以融貫之。她最痛恨的是守舊派不許青年讀書,維新派的不重威儀行持,她常說:處今日潮流的和尚,必須具有舊的道德,新的知識,她所創的東蓮覺苑,內容即依著這目標進行的。至於舊派的對她說出毀謗新派的言論,或見到新派攻訐舊派的文學,她同是不願意的表示反對,或加以辯護。 她雖生長在富貴家庭裡,可是一點富貴習慣都沒有。華貴衣服不歡喜著,最歡喜出家的裝束,她在家庭裡和在覺苑裡總是這樣;不識她的人見到,都當她是個苦行道者。 她實行著待客宜豐,居家宜儉的訓言,自己喫的非常簡單。從未講求過,有什麼喫什麼,她常說:我這嘴是不知味的,什麼都可以喫一飽,水果好少見我新鮮的,總是供過佛換下來的,除非請客,才屬例外。生在富貴叢中,具這種節儉樸素的風度,我敢說一句,這新時代隊裡,總難找到第三個。 富不與驕期而驕自至,這是確實不錯的,驕是富貴環境裡養成的。說到富而無驕,這種工夫是大不易的,可是蓮覺居士就特別了,身雖富貴,見人非常和藹,一點驕傲氣習總沒有,不論貧富貴賤,均一律平等的看待,下而至於划艇女,查私婆,見到她,總是契媽契女的親熱非常,其方便權巧接引眾生,大率如此。 她每出門汽車一停,就有一群貧苦大眾向她乞錢,從未發生過半點討厭心情,求無不與,不是五分,就是一毫。乃至賣報紙的老婦幼童,也是成群的圍繞著她的汽車兜售,她總是歡天喜地的買上幾分,並和她們談些日常生活,久久也就熟識了。有請她拿牌照做小本營生的,有請她介紹兒女讀書的,力量所及,無不樂意為之。當她去世的那天,有個賣報的兒童,特地送來一個花圈,感謝她介紹讀書和津貼紙筆費的厚誼,她的為人如何,於此亦可想見了。 說來真是憤悶,她這次的死,實在出人意外的。本來死的一著,誰都不免;然而她未免太迅速了。她初一還在覺苑隨眾「打七」,毫末發現病徵。晚殿後,她到東華醫院去慰問那些由上海初來的負傷抗戰將士。當時無意中,大大的受了感觸,回覺苑有些不安。睡在床上喘氣,晩飯後「起香」,她還勉強出來隨眾念彌陀經,但是情形有些不自然。坐在蒲團上,及至繞佛,先即就位坐下了。我們見到這種情形,大家齊勸她早些回家靜養。豈料到這次的分別,就成了永遠的分別。 本來這次病情,和前年是一樣的。即至臨終的那天,我心裡總以為她絕不會死的。因她前幾年有過這種病,是絕處逢生的。以上次的比例,何難望其漸漸的轉好?然而她竟在這次確然死了,唉!這種慈悲有功於人世的好人,不能常在世間,替國家、替佛教,多做些有益群眾的事,這不能不認為是大大的損失。 當她臨終的時候,(民廿六年農曆十二月四日兩句鐘)我們和佛學義學兩方面的學生,共百幾十人,正在佛殿上念佛「解七」。忽從電話中傳出不幸的消息,全堂人個個不約而同的大哭失聲,如死父母,佛號幾乎中斷了。這種悲慘的情況,可算我有生以來,經歷的第一遭,使非恩德入人之深,那能如此的感動?及至七,我們去到山頂,她已經沒有聲息,靜悄悄地,著就了她自備的黃色僧袍黃履,齊齊整整長眠在那裡,而容光煥發,宛然如生,只少氣息罷了。那時候悲慘的空氣,籠罩了全堂,從她周圍發出了很強烈悲壯帶哭泣的念佛音聲,聞之令人酸楚!一位仁慈厚善,急公好義的長者,就這樣和我們長別了! 維摩經講話序 今春覺苑畢業諸生,隨予至澳門功德林聽法華畢,有以繼續研究因明唯識請者。余以精神疲憊,亟欲入山休養,因推竺摩法師以自代。法師不唯邃於唯識妙理,而於世諦文字,造詣亦深,且復誨人不倦,教授有方,極得學眾愛戴,故得機教相投,成績昭著。按林規每年冬有四十九日佛七之舉,林外參與者綦眾,僉以時會難逢,未可錯過,利用休息餘閑,恭請陞座宣講維摩,普利群品。法師說法善巧,真俗圓融,妙契機宜,歎未曾有!逐日記錄其講辭,彙集成册,謀付剞劂,以益遐方未預法會之眾,而囑予以敘之。夫維摩一經,文義並茂,最能引人入勝,異境橫出,妙緒泉湧,譯筆飛舞,有波譎雲詭之觀,如入山陰道上,奇峰疊起,令人目不暇及,是以文人墨客,多喜涉獵。惟含義深遠,初心難會,雖伏案展卷,亦莫識其真義所在,而諸家注疏,非失之太簡,即廣徵博引,參以專宗教義,初學仍不免望洋興嘆!於此而欲求一通俗講義,合夫現代思潮如此書之明白曉暢,巧逗時機者,竟渺不可得。是則斯書之刊行,愈覺不容少緩矣。從此迷津得渡,文義雙持,捨凡小之偏執,達二空之真理,悟一乘之性海,入不二之法門,其法施之功勳,顧可得而思議哉!? 香港登九佛教公墓縁起 孟子謂養生喪死無憾,為王道之始:可見二者,有同等重要,莫可軒輊於其間也。然人多重視生前,而忽視死後,尚得謂為無憾乎?夫人之生也,處必擇鄰,交必擇友,「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倘處非善鄰,而與志情乖忤,不同宗教信仰之人聚居,其精神之苦悶為如何耶?生既如斯?即死後歸宿,何獨不然?嗟夫!百歲韶光,一彈指耳!四大幼軀,乃假合耳,烏得如金剛之不壞。將來捨身趣生,其善種之資培!固應預為籌措,即此現前幻質,死後之安頓,又豈可漠然視之耶?香港彈丸之地,人口稠密,宗教之派別至夥,故各教莫不咸有公墓之設立,意至善也。而吾佛教信徒,為數亦眾,對比獨付缺如,寧非憾事!同人有鑒於此,費長久之時間,始於登九地段,覓得土山一座,計三十餘畝。面臨大海,軒敝宏闊,形勝天然,水陸交通,尤形利便,堪作公墓之用。已蒙政府批准,備價購得,因緣殊勝,得未曾有。擬在上建築彌陀寶殿一所,集眾長期念佛,使存亡均沾利益。化身爐一所,普同塔一所,大銅鐘一具,廣植花木,敷設亭池,以備騷人墨客,憑弔玩賞。惟茲事體大,同人心餘力絀,非合群策群力不為功。敬希佛教同人,發廣大心,行菩薩行,轉相勸募。或佈施財物,或預約墓地,慨解仁囊,作眾擎集腋之舉,庶使莊嚴寶殿,璀燦於極樂園中。梵唄鐘聲,震徹於幽冥界內。精魂靈骨,窀穸永安,則福有攸歸,功不唐捐者矣。 洪楊後夾山復興諸祖紀略 及門震華,於中日事變之後,常住殘破之餘,還山整理故業,力課興復。近來書,述及課餘廣事搜集,洪楊以前,本山古德著作,得十六人,斷簡殘篇,頗是珍貴,擬彙而刊行,名曰夾山奕葉集。但於亂後迄今復興諸祖,惜無語錄流傳,末由採集,備致遺憾。今雖劫後山門非復舊觀,然諸祖復興之功,未可泯沒,亟宜彰表,以勸來茲。余生也晩,對於已往諸祖,曾未視睹威儀,躬承棒喝,其嘉言懿行,不能知其萬一,僅憑傳聞,略述梗概,以備採擇焉。余於民國十年,與法弟厚寬同由焦巖來山,受圓妙二老人記莂,時法祖已圓寂矣。每屆年終,影堂懸諸祖畫像,先法師嘗指上首居中,圓面白鬚肥碩者曰:此為雪谷老人,洪楊劫後,回山興復大業,履勘田地,誅鋤草萊,修殘補廢,頗著勞績,至今江北虹橋田地,仍為其德號。其左面痩削而沉摯者,為旭雯暉祖,遍山廣植林木,灌溉勤苦,蔚為大觀,至今山門內「竹院重開」匾額,即其手筆也。其右為定安老人,德容凝重,固一忠厚長者,克紹先業,樸實無華,和藹可親,余初至山,老道猶津津道之。下首居中者為詼諧百出,談吐生風之智珠德祖,眉宇間英氣奕奕,嗣定祖後,大興土木,韋馱殿,經樓,皆其一手完成,開堂傳戒,煥然古剎重光,規模大啟,功勞卓越。且自奉儉約,雖已年老,猶安步當車,圓老人嘗指張王廟傍大石謂余曰,智老人往來,常休息於此,其節約之風,可以想見。法嗣二人,一為西蓮經公,一為法舟持公,即余之法祖也。西公德容清秀,有儒者風,久住天寧,接席後,廣集禪侶,坐香行道,宗風大振。惟其時,常住田地無多,來緣稀少,齋廚難繼,遂告解體,有志未伸,良可悲嘆!退位於法舟老人,老人方面大耳,體極魁梧,不苟言笑,嚴肅有威,久住金山,禪功深邃,因鑒於西老前車,大事收縮,謹慎將事。翻造禪堂、花廳,請大藏經,繼續傳戒,頗能實事求是,充實內容,置扁溝橋田數十畝,退位與先法師圓明老人。老人體高而痩,眼有神光,性情豪爽,作事精明,辭鋒甚利。大有智祖風度。廣交際,所行一反法祖之舊,翻造愛道堂、庫房、影堂、新廳、置樸樹灣田百餘畝,講經傳戒,竹林之名益彰於時,退席僅數月即下世矣。法師妙智繼之,老人體肥貌豐,稟性恬退,敦實樸素,不喜應酬,開闢荒地,推行農禪生活,造功德堂,建挹亭,置龍袍洲田八十畝,設立森林警察,林木賴以保護焉。民十七年春,將寺務付余主理,余觀察本寺房舍,已燦然美備,齋糧亦漸充實,足可長期行道。已往多年,諸老人未嘗不思安眾,但以遴近金焦,參學者已有去處,本山又無經懺應酬,住人不易,是以每屆期頭,不免有空群之嘆!因商之妙老人,組織佛學院,培植僧青年,以順潮流而振興佛教,老人然之。於是開始籌備,十八年秋遂告成立,學僧三十人,以叢林之規範,施學校之訓練,行之數年,顯有成效,期中置有龍袍洲田八十畝,至廿一年春告退,南遊香港,寺務交厚寬法弟主理。彼亦能繼行吾志,講學未替,且宏揚戒法,增置山田若干畝,民二十五年夏退席,交法嗣守之接任。詎料越年七七,中日事起,經樓及廳房等,付之一炬,精華蕩然!廿八年春,守之病歿,今住持震華,繼理寺務。於殘敗之餘,思恢復先業,得窺諦監院襄助,果能努力將事,當不難成功,謹拭目以俟之。 募建抗戰陣亡將士紀念堂啟 慨自中日事變以來,吾前方忠勇將士,拋棄安樂家庭,父母妻子。為求民族生存,保衛中華領土,親臨鋒鏑,躬冒矢石,不惜犧牲性命,陷陣衝鋒,以摧強敵,前仆後繼,視死如歸。其精誠衛國,慷慨捐軀,誠足令人景仰!當夫兩軍對峙,炮火交攻,彈落而血肉橫飛,刃觸而身首異處,屍積山嶽,血滿江河。鳴呼!沙場漠漠,誰為埋骨之人?墓草萋萋,孰是祭祀之後?遊魂渺渺以無歸,冤鬼暗暗而對哭,傷心慘目,孰過是耶?竊惟某等,同屬炎黃後裔,國民份子,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自愧身為女子,早已長齋事佛,不克前方殺賊,效命國家。然每念戰地將士,為國之忠,死事之慘,輒不禁五內如焚,凄然欲絕。爰不自揣,矢竭微忱,卜地於竹園村畔,擬募建抗戰陣亡將士紀念堂一所。春秋佳節,以祭祀之。朝夕禪誦,以追荐之。仰體我佛悲心,聊盡國民天職。其奈茲事體大,力與心違,念獨力以難支,集眾擎而易舉。仰祈各界仁人,多金長者,慨解善囊,玉成勝舉。庶夫馨香俎豆,千秋永慰忠魂。佛號經聲,一偈高登淨域。是為啟。 (代何張蓮覺居士撰) 代東普陀聘主持啟 伏以法不孤運,道假人宏。地縱自靈,因人愈勝。恭維某某法師,智海沖深,法雲彌佈。神遊物表,闇鷲嶺之微言。心企真乘,探龍宮之秘藏。才華蓋代,著作等身。且復情存濟世,志切匡時,是以行蹤所至,眾望交歸,非偶然也。某地某寺者,某創建之道場,頗擅林泉之勝,殿宇弘開,規模粗具。唯以衰老,未盡全功,竊願改作十方叢席,集議之下,咸屬意於尊座。伏希不捨悲懷,俯就斯席,俾法化弘宣,宗風丕振,法門光大,福利群生。某等不勝翹企之至。 佛教會成立歡宴來賓致辭 木會同人,今日略具粗齋,恭請諸君,承不棄光臨,曷勝榮幸!藉此勝緣,謹將敝會願望,向諸君約略陳之。溯自戰爭發動以來,全世界悉陷入恐怖危難之中,數年之內,死亡於炮火飢寒疾疫者,何可數計?此皆吾人身所經歷,其悲慘情狀,難以盡言。今雖大戰告終,而毒素未清,國共問題又起,何難一髮牽動全身?思之不寒而慄!其中原因雖多,要不外功利思想太重,缺乏慈悲之心而已。今欲挽斯劫運,捨宏闡佛法,實無他途。佛法具大小二乘,誠為救世之良藥。小乘在克制私欲,求自身解脫,而於善惡因果之理,奉守尤嚴,絲毫不苟。故能敝屣尊榮,區區功利,又何足動?大乘主張犧牲自我,積極行善,平等普渡眾生,不分畛域,物我同觀,自他等視,其悲願之廣大,無與倫匹。如能切實奉行,自無殘酷侵略、自私偏執之謬舉,世界安寧,可指日而待也。佛法自入中國,業千餘載,傳佈方域甚廣,而能具體貫徹、表彰於世者實鮮。率皆取粗遺精,淺嘗輒止,餘或疑鬼疑神,甚且斥為迷信,盲傳誤解,所在多是,終莫識廬山真面,至理湮沒,大教銷沉,可慨也已。敝會同人,有鑑於此,聯合佛門緇素,竊欲上宏佛法,運無緣之慈;下濟群生,興同體之悲。顧願宏力弱,深虞隕越,切望在座諸君,加之指導,協助推動,登斯民於衽席,致世界於大,皆諸君之所賜也。同人不敏,曷勝馨香以祝諸君福慧無量! 盂蘭節舉行普利法會啟 慨自抗戰軍興,吾同胞為國家民族爭生存,慘死於敵人無情砲火之下,與夫饑寒疫疾而致命者,何可數計?今吾人幸見勝利之來臨,而無數含冤泉壤之滯魄孤魂,不仗經功,奚由度脫?同人有鑒於此,集合緇素,於盂蘭節,假東蓮覺苑,作大普利道場七日,以超度之,聊盡心於萬一,非敢云崇德報功也。昔日目連尊者,為救亡母故,遵佛敕於此日營齋修福,遂令亡母離餓鬼道,超昇天界,且恩及七世父母。相沿至今,風行全國,良有以也。詩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同人本善與人同之誼,欲推廣孝思,擴大舉行。尚希各界隨喜參加,使現存眷屬,增延福壽。過去父母,超生樂土。嗟夫!茫茫苦海,普度必藉慈航。鬱鬱沉魂,啟迷須仗佛力。勝緣難遇,盍興乎來? 佛教青山義學募捐啟 竊維國家之強弱,胥視夫人民知識之深淺。教育者,啟迪人民之知識者也。值茲大亂之後,經濟破產,窮鄉僻壤:人民生活尚難維持,安有力量教育子女?則義學之設立,實急不容緩矣!青山在戰前,有學校三所;受戰事影響,悉皆停辦。同人鑑於大量失學兒童,坐令時光消失,殊為可惜!庸是本國民天職,體我佛慈心,不揣綿薄,將之恢復。不料生活程度日高,教員薪金不得不隨時增益,以致超出預算之外。況今夏亢旱,秋收大減,僧家本已清貧,實難再事籌措。因此,謹代表貧苦兒童,向仁翁善長呼籲,慨解義囊,作集腋成裘之舉。俾義學得維持於不墜,不獨同人感荷已也! 東蓮覺苑週年紀念大會演說辭 今天是本師釋迦牟尼佛的降生紀念日,也是本苑成立的週年紀念日:合著兩種紀念在一起,更覺其可喜了!又得到各位來賓,很踴躍地來參加這個慶典,濟濟一堂,鄙人於歡喜之餘,敢進一言為諸君勗。 這兩種紀念,在名義上似乎是兩樣,其實是具有聯繫性,一而二,二而一的。佛譬精神,本苑譬軀殼;離去了軀殼,則精神無所附麗,離開了精神,則軀殼無有主持。本苑即秉著如來的意旨,負起宏法利生的使命,即謂本苑是佛的化身亦無不可。於此勿生分別,勿作二想可也。 本師釋迦世尊,於二千餘年前之今日,從兜率天降生於印度之淨梵王宮,睹著人生之痛苦,和社會之不平,於是敝屣尊榮,出家成道,住世八十年,說法度人,如恆河沙數,最後於雙林樹下入滅,這不過是一期的示現而已;究其實,佛亦何嘗有絲毫去來生滅之相呢?華嚴經云,佛身遍滿於法界,無去無來亦無住,是知佛身者,乃法身也,從古至今,不生不滅,以大悲心,巧施方便,於無生中示生,不滅中現滅,豈可以世諦生滅去來之常情,來測度如來呢?照此看來,見佛降生和入滅,都屬凡小的偏執,無當於真理的。然而我們今天還來做這個熱烈地紀念,不更顯其多事,無甚意義嗎?這又不盡然,佛既非生示生,不滅現減,我們何妨於無可紀念中、來開這個紀念會,也是理所當然,了無足怪的了。諸君當知,這不生不滅的法身,原非是釋迦世尊一人所獨具,即在會諸君,亦人人本有,個個不無,不過因迷悟之不同,遂致聖凡而別異,苟能一念迴光,即同本具,所請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不其然哉?大家試屏息諸緣,著眼看一下,如其觸著、碰著,即謂自佛降生也可,即謂這紀念會來自祝,亦無不可,能如是了知,方不負來本苑參加舉行這慶祝會的盛意哩! 還有一層,我們開這紀念會,不但是在形色上、香花供養禮拜,讚嘆功德,就算盡了責任。應當本佛出世濟世的精神,和度生的悲願,大家共同努力,把他盡量地實現出來才對。迴顧今日是如何的世界呢?殺機遍佈,險象環生,東亞和歐西,各個國家,都忙著整頓軍實,擴充武備,全世界都呈著阢隉不安之象,各民族,皆陷入恐怖危難之中。在這科學極度昌明的時候,戰鬥術日精,破壞力愈大,充其量,有毀滅全世界人類和精粹之可能。仔細推究它發生的原因,無非貪瞋痴三毒所結成,既然尋出它病的癥結,就可以施救濟之良方;全部大小二乘佛法,都是對治這三毒的靈丹妙藥,確有藥到病除,起死回生之顯效,願在座諸君共同努力來推動。把這鬥爭堅固的五濁惡世,變而為清淨和平的極樂國土,這就是本苑舉行這紀念會的宗旨和鄙人的願望啊! 念佛開示 李白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於這幾句裡面,感到人生如客,三界寄廬,充滿著人世無常,光陰不再,樂少苦多的意味。在作者原意,是念著人世無常,須及時行樂,不可錯過寶貴時光。然在我們修道的人看來,正可當做發人深省的晨鐘,當頭的棒喝。趕快來發心修行,切不可浪費這寶貴光陰,和虛棄這難得的人生。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外表所見雖同,而內心所感,就大異其趣了。我現在就把這幾句的意義,逐句來闡述一下子。 所謂逆旅,是作客暫居的地方,萬難久留的。我們眾生在這三界之中,何嘗不感受如同作客一樣地痛苦呢?無量劫來六道之中,沒有那一道不曾經歷過,今生雖然做人,轉過面目來變牛變馬,也未可知?在這個危險期中,回想從前飄流異趣,受盡千辛萬苦,就應當猛省回頭,作歸家之想。 西方極樂世界,本來是我們的家鄉,阿彌陀佛,就是我們的父母,家裡財寶無量,所住宮殿樓閣,都是七寶所成,事事稱心。甘心受苦,不肯回頭,真是愚痴無智,上辜佛恩,下負己靈了。倘若我們係無家,或者父母不許回家,猶有可說;今既有家,而且是極富饒美滿的家,慈悲父母,又日夜倚門地盼望著。而再不想歸家,豈非自暴自棄,愚痴之尤嗎? 雖然,談到歸家的這一層,也不是件容易事,家鄉離此十萬億佛土,固非赤手空拳,不名一錢的窮子,在這短少時期,即刻可到的。必須預早多多準備資糧,途中方不致受苦,否則,金盡糧絕,依舊是日暮窮途,他鄉淪落的痛苦,更將不堪言狀了。資糧是什麼,就是念佛所集的功德。以及其他六度萬行種種無漏善業,彌陀經上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就是這個道理。 而且在這一期生中,為時甚暫,七十古稀,百年一瞬,所謂一寸時光,一寸命光,一息不來,轉眼又是來生了。於這最寶貴速如過客的時期中,終朝忙忙碌碌,為名為利,人我是非,所做的都是眼前不急之務,造下生死業緣。至於己躬生死大事,沒有一些顧及,一些預備,一旦大限臨頭,就不免手忙腳亂地毫無主宰,茫茫前路,依舊隨業昇沉去了。何如將此精力,用來念佛,求生淨土,一生彼國,壽命無量,不老不死,天下大快樂事,大有益事,孰過於此,又何樂而不為呢? 世人不知此意,每作天長地久之想,凡事一點不肯讓步,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只知利己,不知利人,且為利己而損害他人,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所以弄成世界這樣地紛亂,這樣痛苦,這皆由不知浮生如夢的原故。 世人之所以這樣行動,無非是欲求除去自己底痛苦,得著自己底歡樂,這種根本錯誤,反而歡樂轉求轉遠,痛苦愈除愈深,結果害人自害。如能知道浮生如夢,為歡幾何,就應當快快來歸心淨土,一心念佛,得生極樂世界,才真是長生不死之道,離一切苦,再不復苦,得究竟樂,常享妙樂。大家懇切來發心認真的念吧! 如何才使佛法深入民間 有一天午前,我正佛殿上供,約莫看到一個喇嘛,披著一領黃衣,赤了一雙精腳,在藥師塔前,恭而且敬地禮佛,我心內忽生起驚奇的幻想!咦!這異樣人,從那裡來的呢?念完之後,走到客堂裡問問他的來由,原來就是宣傳好久,近始由仰光歸來的慈航法師。我就留他在這裡——東蓮覺苑——下榻,談談南洋一帶的僧侶生活情形,以及今後回國宏法的計劃。他說:「這幾年在南洋遊歷各佛教國,見到佛法如何的普遍深入民間,人人知信佛,人人知敬僧的種種好印象,內心非常羨慕,就是吃一餐飯,也必先供養過僧侶,然後才食,畢恭畢敬無一毫輕忽的態度,行路的人見到僧侶,就站在旁邊,讓他行過了再行:要是走到他們家裡,老老實實不客氣坐在當中,盤起腿子來受他們的禮拜,好似活佛一樣,腰也不須彎下子來回答他禮,不由分說開示他一大套恭敬三寶如何得福的一類話,這種情形,是很普遍的。其所以得到這樣效果的根本,由於托缽,日日與他們接近,薰陶功深,便成習慣了。要得中國佛法興起來,普遍成民間化,我(慈師自稱)敢斷定來說一句,非行這種托缽制度不可。我這次回來,就預備糾合同志來試行法則,你看對不對?」我說:「中國的國情,又是一種樣子,沿門托缽的制度,恐怕是不易行?現在僧侶自營自食,社會人士尚有許多的放他不下,誹謗他是分利者,何況你天天領一班人去吃他煮熟的現成飯,那還了得。這雖然也是我們僧侶的不長進,無道德學問,失去人們地信仰心,如再這樣一來,不更增加他們討厭和反對嗎?我以為乞食和自食,似乎不成問題,最重要的在培養僧格,使他有充分的道德,和豐富的知識,做普遍地宣傳和感化的工作才行。最好是普及僧侶教育,寺廟學校化,寺廟就是教育僧侶和民眾的機關,僧侶本身個個是教員,或到其他校內廉價,或純盡義務。好者僧侶最討便宜的是沒有老婆和子女之累,生活問題,容易解決,在國內社會經濟衰落,民眾教育提倡普及的時期,這種政策最易施行的。既可博得社會多數的同情,而佛法也跟著深入民間,質之高明,以為然否?」他說:這也是一種方法,與我異曲同,就這樣各是其是地大家來努力吧! 答呂碧城居士淨肉問 世尊說法,有權實半滿之異,機未熟故,說權說半,迨夫機既成熟,乃廢權立實,捨半就滿,此如來說法之恆規,方便攝生之善巧也。夫所謂淨肉者,乃出十誦律及小乘諸經,屬權宜之說,無非方便漸引,曲就下機耳。至於梵網、楞伽、涅槃、楞嚴、諸大乘經,禁止極嚴,皆不許食。涅槃第四卷云:「善男子!從今日始,不聽聲聞弟子食肉,若受檀越信施之時,應觀是食,如子肉想。迦葉白言:如來何故聽比丘食三種淨肉?佛言:迦葉?是三種肉,隨事漸制。」夫所謂隨事漸制者,乃隨順當時情形事實,漸次制之,及夫時機既至,則因勢利導,捨半就滿,方為真實究竟之談也。至疑楞嚴淨肉為佛神力所變之說,謂何不變化蔬糧?此亦不然,須知如來舉動,不欲矜奇炫異,出乎常情,該地既不生五穀,祇有鳥獸可食,是以如來但化淨肉,不化五穀也。又謂既能生草,亦可種菜,詎知草不種而自生,遍山林大地皆有,曾見有不假人工培植,自生之蔬菜乎?知此,則草之與菜,不可相提並論,其理明甚。謹就管見所及,答之如此,還希高明詳之。 二十年來的幻影 我是一個受僧教育不徹底的人,固然是關於資質魯鈍而懶於用功,一方面也是因環境地不良,沒有固定的僧教育機關來造就,以致因循至今,年華老大,依然毫無成就,說來真是慚愧!! 我自幼雖在私塾裡讀了不少的書,但終以教授法不善,莫能貫徹。出家之後,適值民國肇造,凡百維新,我僧界先進,感著環境和知識底需要,也有𠛝僧校,教育僧青年之舉動。在民二那年,我泰縣儒釋學校,也應運產生了,得了師長的栽培,允許我進去,整整學了三學期的光景,才感覺到滋味的當兒,而學校即因經費無著,壽終正寢了,當時國內並無其他的僧學校,那時候我的苦悶,真難以形容了。 民三,滬上哈同花園,有華嚴大學之設立,這消息的傳來,真使我悲喜交集了,以佛學知識幼稚,修業未終了的我,怎敢望冀非分而入大學呢?可是希望嘗試的觀念,也不斷地在心海起滅著。主辦人為最熱心僧教育之先進月霞法師,我的師傅從前在南京僧師範裡,也曾親近過他,因要去求學,以圖深造,不知內容怎樣?特地先去探聽,他也是熱心僧教育的人,見我尚不過於愚痴,順便把我的文卷帶去請示,幸蒙法師許可了入學,就在那年秋天,和我的師及其他兩個同學,一齊進去了。誰知好事多磨,學了兩個多月,內中起了波折,竟致忍無可忍地全體師生整隊出園了,遭遇了這樣挫折,把我全副求學的熱望打斷了,運蹇時乖,唯有暗自嗟嘆罷了! 法師領了我們這班失學流民式的僧青年,一同到留雲寺會議,希望在最短期內,另謀組織,同學中有熟人的自謀安頓,其餘的都在留雲寺掛單。當時同學中稍有人事地位的都自告奮勇,各出手眼去找地方來容納,確巧龍天加被,遇著杭州海潮寺的住持出了岔子,向留雲寺來告退,留雲乃海潮的下院,因為祖庭的關係,所以應乾老和尚,極力出來維持,一方面也感到月法師為法的真誠,又有數十眾學子環繞著,也與僧界的面子有關,根據這種種方面的道理,應老就爽爽快快地把海潮寺推出來,並承諾供給伙食,教授和書籍的責任,歸月老來擔當,於是教養的責任,各負一半,這重大而繁難的問題,頃刻就解決了。 杭州是全國風景最好的地方,海潮寺的房舍又非常之多,大家聽了這種好消息,莫不歡欣鼓舞,驚喜若狂,即刻收拾行李一齊向杭州出發。這廟貌甚是偉大,前後排列五六進,房屋敷百間,且在望江門外,頗為幽靜,真是講學極好的場所。然多年的古寺,少不了要稍加修理粉飾一番,才能適用,極快也非歷三四個月時光不能開學,我的師傅見著這種情形,就說倒不如先行回庵過年,等到明春開學再來吧?豈知不回倒也罷了,一回就被家裡纏縛住了不得出來。 剛剛家裡老和尚,和家裡當家的師傅,鬧著意見,拚命的留住我在小庵料理門戶,我的師傅獨自往杭州去了。那時候我地內心萬分焦急,弄得進退維谷,狼狽不堪,既沒有硬行出走的勇氣,只好忍氣呑聲地等候著機緣罷了。我的師傅不時地寫信來安慰我,教我耐心靜候著,來日方長,在家裡帶著自修也是一樣,我也在暗中出盡了方法,請人向老和尚疏通,終歸不能達到目的,但是留我在家裡也非他的本意,暫時實在沒有辦法,乃屬不得而已的措施,在不久的中間,招了一個中年出家的師弟,於是將我所負的責任,費了數月工夫,速成地盡行傳授於他,蒙老和尚百二十分慈悲,開籠放鳥底恢復我的自由,很快活地飛向杭州去了。 滿望從此入校,一心一意的讀書,來彌補這長時的缺陷,豈料學運不佳,月老和諦老一同晉京講經去了,在我到杭州的幾天前,有遠方一個同學,也來銷假,因為他的性情不好,當事人藉詞推卻了,我雖然沒有這種情形,但亦不能例外,恐有重此輕彼的嫌疑,橫豎月老在這不久之間會回來的,不如姑等候著罷。於是我的師傅,替我設法,把我寄居在山清水秀名聞天下的西湖裡佔著最勝形勢的湖心亭,暫享受著湖山的清福,重理故書而外,有興則泛舟中流,或盪到對岸的孤山之下,在長堤上獨自徘徊著,在這湖山若畫的當中,度了一個多月,風晨月夕,餐飽了湖山的秀色,這種因禍得來的幸福,實為我平生最享樂底第一次呢! 月老見到發起講經的諸君,另有作用,中途即托病先回,我於是即時進校,隨班聽講了。月老除大座每日講華嚴兩小時外,另講其他的經論一小時,隨眾過堂,這種為法為人艱苦卓絶的精神,實在令人欽佩!前後經過了兩年之久,後來因為駐兵的關係,幾番交涉,不得要領,當時認為有礙攻讀,因此就把華嚴時期縮短了圓滿,全部遷移到九華山東巖去了,關於駐兵這層,在當時以為與授課頗有防礙,至於現在,已司空見慣,而無所謂了。 這東巖的住持心堅和尚,是月老的披剃徒弟,本來很情願全部推出來與月老辦學的,無奈房舍既不夠用,食糧又感不足,僅僅過了一冬,講了一部楞嚴,第二年夏天磬山請講法華,就乘此各散了。這個期間,曾經打了不少的主意,總想買一塊地皮,建築一所校舍,作華嚴宗根本道場,都是東不成,西不就,於此也就見到這老為法的婆心,現在我們同學中,無有一個人能趕得上他,真愧對此老了! 九華山下來,回小庵一次,就去磬山聽法華和五教章,法師每日講兩次,另偏座講一次,同聽的非常之多。磬山的形勢幽絕,竹樹滿山,是清修學道的極好場所,來住的人很是滿意,和我同來聽經的雨亭師弟,不幸得了吐血病,沒有等到圓經,我就先送他回庵。這時候已無處可學了,就和我的師傅一同到天寧寺去過冬。彼時學風未能普遍,叢林對於受過教育的人非常注意,但我們深知自愛,競競業業地,反比其他的人還規矩些,一班舊老腦筋的人,對於我們尚稱和洽,並未發生過非難。我在這時期,深感到求學的困難,和僧教育發展之不易。以月老的道學,真誠如許,尚不能博得一般人的同情,何況其他呢?我主張我輩曾受過教育的僧青年,應當大下決心,入於舊僧中,埋頭苦幹,使得他們信任,將來得一席地,庶可為所欲為。假使自視太高,目空一切,不能和光同俗,已自失去了同事攝生的善巧,怎能免他人不以異類視我,望而生畏哩?倘若學無所用,又何貴辦教育?又何貴有這受教育的僧青年?而希望教育普及,提高僧格,不猶緣木而求魚嗎?因此滿意放下一切,到叢林裡去住,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痛苦。這年秋天,聽到月老接住了虞山興福寺的消息,私衷竊喜,以為從此可滿老人積年的夙宿,孰知冬天,月老即以圓寂聞,這也是佛門的不幸吧! 次年春,焦山請遐山法師講楞嚴,他是華嚴校內舊教師,就和幾個同學前去隨喜,蒙常住的優待,住寮房,並講偏座,期畢,挽留掛書記號,仍住寮房。叢林規矩,非住過禪堂代至首領職的無此榮銜,以我初來,未曾住到一天禪堂的人,而受此特殊待遇,不能說叢林不重視獎藉受過教育的人啊!我這幾年來,也感覺東奔西走,席不暇煖的勞悴,正好借此溫習故書,饑者易食,也就很快慰了!不上一期,常住教我到衣寮去管賬,我想無功受了常住的優待,既然找到我服這點務,也是誼不容辭,就允承了。幹了兩期,總算沒有出什麼岔頭,又在客堂裡住了兩期,蒙大家的愛護,認為沒有什麼乖張習氣,處得很好,適竹林遴選法嗣,這裡方丈就舉荐我和厚寬同寮,一齊去受了記為監院。 竹林在鎭江的南郊,四山環裹,林木特別茂盛,經歷代住持的努力,屋宇建築得很齊整,頗具叢林的規模,放過了好多次戒,是一所清修講學最好的地方。禪堂內住了十眾八眾人,早晚上上殿,安了一兩個庫頭,照應柴米油鹽的瑣碎事務,其餘各樣職事,大都總是方丈和監院來包辦,山下就近有不少的田地,自行僱工種著,實行農禪的生活,方丈監院輪流來督察,每天至少總要到山下一二次,在山上的人,擔任接待遊客,周年總是這樣,也就夠忙了。 這種環境,和我歷來所過的生活,大異其趣,書本兒是不能多捧的,只好忙裡偷閑的看看。在督耕巡行的時候,就當做經行念佛來消遣,這樣來作想,內心也就安下去了。夫所謂農禪也者,是為著經濟而勞作嗎?內容並不是這樣,長年所得,尚不夠工人伙食工資的支銷,不但落得個白忙,還是要蝕本,他們既不是儍子,何以要這麼幹?也有他的肚皮經,我也曾請教過;理由是歷來常住家風是這樣,現在已經減少了好多,倘若完全不種,難免外間來懶惰的非議。其餘還有一層,山裡僻靜,不種田是不能容納這班夥計,就是蝕本,當安他們做保家,也是少不得的。當時我也不量分位的駁了他一下,怕沒有事做,何不領著大眾在家裡來行持,不比這無益的苦行好得多嗎?當時因為辦學是討人厭惡的事,這好拿著行持的大帽子來罩住他。至於家風這一層,從前是種田,現在改作行道,和老祖的本意也不相背,當沒有什麼不好。他回答是,我們坡下容眾辦道,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依舊這樣待遇無多人來,若是特別的優待,苦於脂膏不夠,他還引了一個好例子,鄭重其詞的說:即如從前這裡西老做方丈的時候,也曾發過大心,倣照天寧寺的辦法,招引了好多禪和子,在禪堂裡坐香,放參待遇是特別考究,弄不到一年,常住就虧空下來了。於是和尚和他理論,山上的樹木,無論怎樣,是不許動的,逼得無可如何,他就不辭而別的跑掉了。他這樣本地風光,證據確鑿的說詞,我也就默默地無可言說了,在這環境之下,整整度了七八年,其中也生起了好多次的妄想,終於被我的一貫主義壓制下去。 民十六那年春天,革命軍北伐的時候,好幾處叢林趕著交替,我的法師也照樣交了我,比時革命軍初到,局面完全轉變了,且很有與僧家不利的傳說,人心頗為惶惑。在這混亂情形之下,依著家風過了一年,每到七月十五期頭,老住的照例跑得精光,雖然出盡了方法,苦苦地留他,終於無效,老和尚看到家裡人少,常常嚕嚕囌囌道,這樣一所叢林,別人跑進來看不到什麼人,面子似乎過不去,總要出點法子才好呀。我說:要人住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要變變方式,包管你人要不了,只愁飯不夠吃,地方不夠住,單怕不能依著我的辦法,是無可如何的。專心辦道的老修行,和初參的求名菩薩,有金山、高旻等地方,至於惟利是圖的有經懺門頭,可是這裡幾種希求都沒有,所以要住好人,就難之難矣! 照我的辦法,當從辦僧教育入手,順著時代的要求,可以攝受一班有志的青年,灌輸以世出世法,總比其他的法門為有益。吃飯的一層,可不成問題,關於教員方面,也可以拉攏些同學來發心,學費和書籍費,還可以向外邊打點主意,只要大家願意,那是很容易舉辦的。還有一層,可使你們放心,常住裡原有狀況,總是保持著,最低的限度,不向外面舉一個錢債,這一席話,說得大家總贊成了,於是就開始實行我的政策。 第一物色教員,聞同學戒塵和慈舟兩法師,均隱居蘇之靈巖山,他們是講學而兼注重行持的,在鎭江這環境之下,比較是合格的,就特地前去訪候,兼道其來意,他們大為贊成,慈師是主張依律行持的,說先從講律入手,在這僧教育開始的舊制度大本營勢力之下的鎭江,是再確當不過的,不獨是維新,簡直是復古,這樣是無人敢反對而加以非難的,什麼革命僧,新僧之類的討厭名詞,可以減少些。戒塵法師也許出關來襄助,慈法師另外舉薦一位大空法師,據說:他的文學很好,就請他擔任文學,可不須再請其他的人了,商議妥當,教我回山草章程,並預備一切,準於八月初開學。這一次結果很圓滿,很快意地回來了,就將接洽的經過,和實行的辦法,當眾宣佈了一番;早晨打皈依坐香一枝,聽叫香過堂,晚殿放參後念佛一枝香,再溫習功課,上午講世學,下午講佛學,大家聽了都沒有反對的通過了。 我於是就做第二步作,草章程籌備佈置了,最討巧的是各樣用具皆有,因為不時放戒的原故,稍加整理和再添補一些就行了。不過對於睡的一層,發生一點困難,慈法師主張分單制,因為一向辦學,講律發露的經驗,廣單制發現些流弊,極力主張改良,於是就在廣單上架起床來,上下睡人,每面八張,兩面整整睡三十二人,就照位訂定了學額。因為講律的原故,我就定名為毘尼學院,內容分經律論,和各宗教義,國文和地史之類,草好了寄去靈巖請教,他說:最好定名法界學院,毘尼嫌限於專宗,否則就稱佛學院也行,課程就這樣可以的,我於是就改稱竹林佛學院。 章程印好了,散佈出去,報名的不少,到了七月二十外,陸續考取了三十名截止了。當時禪堂裡老住的都走了,我的法弟又收租去了,什麼職事,都是我來兼攝,忙得不亦樂乎。我就在這新來的學僧中,把知客維那僧值通請好了,允許他們一面執事,一面隨班學習,等到七月底,慈師和大空師等才趕來,決定八月初二開學。當地諸山和各界,起初本不想驚動,免得舖張麻煩,可是機緣巧合,鎭江縣佛教會,借我這裡開成立大會,日期相同。其時當地都天行宮,正發生被侵佔的風潮,形勢惡劣,所以到會的特別踴躍,諸山方丈,和各小庵當家,黨政機關及名流,都齊到了,濟濟蹌蹌,我的佛學院,也就在這極熱鬧中成立了。 鈴聲鐺鐺,依時上課,上殿過堂,轟轟烈烈的把深山中沉寂空氣完全打破了,我十幾年來的幻想,不期實現了,才覺得古人有願必成,有志竟成的寶訓,不是欺人之談。這時候佛學有慈師,文學有空師,戒法師沒有來,我的事務極忙,他硬要我也講一課,只好忙裡偷閒地應酬一下子。慈師宗旨是實行毘尼的,首先欲舉行半月誦戒,要閤寺內外寮僧眾一律來參加。在這件事上,發生了一大困難,就是我的法師,他是退居,例不隨眾,我有何權柄去教他。還有一個七十幾歲的上賓妙心長老,住了多年的寮房,向來一切事務不煩我的,又何能由我來開這新例去攪擾他?除此之外,還容易辦理,因此和他商量,就除去這兩個罷,其餘的一律參加。他一定不行,謂這是不合佛制的,他雖然是老和尚,還未到成佛的地位,這是一種佛事,是不能破例不到的,你可招集他們,讓我來對眾宣佈。 我就照這意思招集他們來到大廳,開談話會,他慎重其詞的把要集眾誦戒,令閤院參加的道理,原原本本地說了一大套,說時候並沒有人當面反對,散了之後,我的法師大大的發了一陣脾氣。他說:「你辦學專為請他來教誨學生的,我是退居,難道還要受教訓嗎?他這樣地持戒,腳還沒有離地,我雖然說不上有什麼大道心,在這裡也混了二十多年,沒有什麼不正當的事情做出來,現在花樣翻新的要我來隨眾嗎?」我也根據道理來勸慰他一番,我說他向來的宗旨,就是這樣,古來規矩也是這樣,從前請他的時候,就先申明過,「他是依律行持的人,大家很滿意地都贊成了,現在他雖然這樣來發表,還沒有人來勒令你去實行呢?他儘管這樣說,你儘管這樣聽罷了,何必動氣呢?我這樣說理兼帶勸的把他的大火才息滅下來。再走到慈師那裡,他問我講過之後,他們都贊成嗎?我把發脾氣的一套瞞著沒有說,但說依舊迷執,請你從權罷,他於是沉默一下嘆口氣道,就方便在禪堂裡面結個小界罷,我聽了這話,內心才安定下來,一場風波才無形消滅了。 未及兩月,又發生了些小波折,原因是他教學生熟讀毘尼日用,要逐個來背,其次要學生來持午,這也是兩件很困難的事,學生們來讀書的本意,原是希望學習經教和世間應用文學來應付潮流,現在反過來讀這不切實用的毘尼,自然不大願意。至於持午這層,原是佛制,但傳到中國以來,此道不行已久,當今傳戒最著名的寶華山,晩餐早已名不符實的叫做吃開水,各大叢林禪堂裡都大吃放參,這也不免為人所難了。他對此大不滿意地說:「這班學生,太沒有善根,其中沒有一個發道心的,講了這些時,一個持午的總沒有,教他們背毘尼,一個熟的也沒有,這樣的學生,就是教出來也是沒用的,把這部東西講完了,如果再沒有人發心持午,我是要去的。」我說:教化眾生,不是心急的事,要慢慢地熏習和感化,這些人都是從外面招來的,我全權付託你教化,你願意怎樣就怎樣,我總是從旁來襄助,我這樣說,把他的氣也就說平下來了。 他在這期中,出盡法子獎勵和誘掖,居然地感化著一個學生當眾宣佈了願意來持午,他喜不自勝地稱揚和讚嘆。不多時,他因事去了靈巖幾天,那個持午的學生,內心實在把持不住,斷然的又開了午,及至他回來知道了,質問他為什麼開午,回答是:「以為老法師不回來,所以就開了。」他很惱怒地罵他道:「你這戒是替我持的嗎?與我來不來相什麼干,該死的東西下流胚」!於此,可以見到這法門,不是一般人所能奉行的啊! 在這期中,他又舉薦了一位粟庵法師來幫忙,是他的舊學生,這人道心很好,教理和文學也還過得去,因為我的事務太多,就把我的課程讓了他,妙闊法師,也來隨喜一向時,因水土不服又去了。及至年終,打了兩個念佛七才放年假,這一期總算平平安安地度過了,沒有什麼意外發生。學生的成績,還算不錯,秩序方面特別好,各方面輿論,都很讚揚,對於他的戒行精嚴,尤為欽仰!年內和他商議明年的課一,他允講四分如釋,照請了三十幾部。豈知他正月裡去靈巖拜年,就杳如黃鶴,一去不返了。 當年終的時候,那大空法師,已不辭而別的到高旻去參禪了,他為己心切,決意放下一切,真實去用功,怕我苦留他,不如靜靜地跑了。不料慈師也效法他,使我幾乎坍臺。好者粟庵法師深明大義,悉心維持,沒有受大影響。第二年開始,我的徒弟本和,由高旻來了,就教他助講佛學,又請了佛教會的文牘王先生教授國文,依舊的進行,並沒有感覺怎樣不便。暑假後,不幸粟庵法師得了病,到醫院住了一向時,已經好了,回山未多時,又發作了,竟致醫藥罔效而長逝了。有說有行,而老成持重的有為青年,遂賫志以歿,惜哉! 我的南亭師弟,在常州,把他特地請來教了兩個多月的佛學,又被那裡敦促回去,派著須定法師來替代,到年終王先生因有他就,也辭了職,補請了楞定法師,後來本和又生了肺病,醫來醫去,總不見效,回到家裡死了!到了秋天,須定法師也發生了肺病,經中西醫診治無效,也奄然物化了!有為的青年,類多不壽,真是使人氣短,這也是我學院的大不幸吧! 這時候急急需人,聞得葦宗法師在虞山,飛函把他請來,教了些關於唯識的東西,他和楞定法師很熱心地合作,內部的精神,登時振作起來了,楞定法師教學方法也很好,又善於圖畫,頗能引起學生的興趣。每逢星期,使學生學習演講,又提倡辦週刊,買了一副鍾靈印字機,教學生投稿,他非常地賣力,一時內部,頓呈活躍之勢,學生進步,也非常神速。不料好事難常,到了年終,他就被方丈慾所誘惑而他去了。 第四年開始,把學生中程度最好的震華,提出來助教。另請了一位王先生教文學。葦宗法師到了四月間,往北平就學了。又把南亭師弟從常州聘來,學生也增加了好多,程度不齊,另多闢了一個教室,分甲乙兩班來教授,每班約二十人,現在的監院守之,也幫同教授,每天每人教兩課,課程支配得很有條理,教的人都很熱心,從開辦以來,以這期人數為最多,因為南弟教學,有五六年的經驗,內部通同歸他來負責,省卻我好多麻煩,私心良慰!不圖常惺同學住持光孝寺,急欲成立研究社,函電交馳,硬把他拉去了,同時甲班的學生跟著去了一半,於是就把兩班合攏起來,還有二十幾人。 我的師弟這樣一來,內心頗不自安,不時地寫信來道歉,然而我對這事,並不介意,回信給他說:只要學生繼續有書可讀,在此在彼,總是一樣,你能夠另闢新區來容納他們,教育他們,他們既沒有失學,而且減輕了我的擔負,是再好沒有的,不但不怨恨你,還要感激你呢!到了冬天,又請了雪松法師。在第五年的開始,就把住持的責任卸與厚寬法弟,使勞碌半生的弱質,稍得休息,做做我自己的工夫。在百務紛乘中,嘗夠了滋味的我,頗有厭喧求寂的觀念,今一旦償其所願,貝葉閑翻,爐香靜坐,痛快非常!大似肩荷重擔遠涉長途的疲夫,一旦得著到家的休息,有說不出來的愉快。但在這種清淨而安閑的生活中,才過著數月,又被南方大心居士,吸引到香港來拖泥帶水,再作馮婦了。 綜計這數年之間,因為學生程度不齊,無形式地畢了兩次業,一班到九華,一班到光孝,雖不能說有什麼成績,能令他們奠定了初步的基礎,得有升學的機會,也可算是功不唐捐了。現在舉目看看各處叢林當事,和做文化工作的知識份子,不少是在我那裡下的種子,也不可謂無相當的收穫。在這期間,使我最感頭痛的要算教員了!資格高的他已經有了聲望,嫌你範圍太小,他儘可在諸方宏法,自由自在,是名實兼有的,誰肯到你這寂寞山林裡來訓誨蒙童,度這枯燥而乏味的生涯。至於呆板的又不敢請教,次則因為我的經費有限,出大薪金請教員,是勢所不能的。在家教員,能教的不肯來,肯來的不能教,有這種種原因,所以得著一個合格的,就大大不易了。在這種種條件限制之下,千思萬想的出盡法子,才請來一個,可是不久之間,不是害病死了,就是有其他的因緣跑了,如此,前後請了不下十多位,所經的困苦,也就可想而知了。總還算佛力加被,在新陳代謝當中,皆按部就班的沒有停頓,這是可引為慶幸的!然而到現在,受過相當教育的僧青年,已經很多,對此已不成問題了。 至於經濟方面,得了蓮覺居士每年一千元、和其他信施的幫助,雖過了兩次荒歉,也沒有受什麼影響。我嘗鑒於諸方辦學,多受著經濟壓迫,以致曇花一現地不一兩年即枯萎了。因此,雖在經濟充裕的時候,也勉力來撙節。寧使有餘,母令不足,務期長久,使後來的易於繼續。除辦學而外,這期中增置了山田八十畝,和其他的餘款,統計不下萬金,實踐了我辦學之初不舉債的宣言,也可告無罪先人於地下了。我的結論,有下列兩條,就是寫這篇廢話的動機。 一勸青年學僧們到叢林裡去工作 我看見現在一班僧青年,受過教育之後,反而弄得走投無路,茫茫塵世,簡直沒有他安身立命的地方。國內既無僧家最高的學府使他們昇學,當教員也許程度不夠,即或可以,也沒有這許多學院來容納;做法師吧,年齡和修養還配不上,是無人請教的:回到小廟去工作,當然是不願意的,住叢林呢,嫌他的制度不良,枯燥而乏味,學不到什麼,等於白吃苦頭,好似全無代價的。認為自己是已經覺悟的知識界,誰肯和他們這愚昧而頑固的腐敗來合作哩?這都由於自視太高,看人太低,不肯和光同俗來發心,以致閉門造車,學非所用,徒然地鬱悶不平,懷才不遇,益覺前進黑暗,中心瞀亂,弄得迷惑顛倒,希望全空,因而拋卻袈裟去返俗的數見不鮮,甚至喪心病狂地誘於利慾,而甘作異教工具的亦大有人在。凡此等輩,皆屬青年僧伽中的優秀份子,這是使辦僧教育的最痛心不過的事情!其實,叢林裡生活,並不似他們心裡所想像的那樣枯燥痛苦,職事班首也不似他們心裡所想像那樣殘酷,因為他誤聽了別人過甚的宣傳,嚇得不敢嘗試。其實進去之後,也和學院裡生活一樣,也許會安閑些的。這也和住叢林的人不敢進學院,有同樣地錯誤,以為求學將不知怎樣辛苦,或是甘拜下風地望塵莫及。處今之世,不知這兩種過程,都應有經歷的必要。以進學院求學,來充實內部的知能以固其體;以入叢林修養經驗,來應付煩劇以致其用。合之則雙益,離之則兩傷,是並行而不相悖的。況且,現在叢林裡的人,也日漸開通,不比從前那樣固執,有知識的人進去,是非常歡迎和優待的,只要自己謙虛一點就行了。以我個人的經驗,新舊之中,都混過的,覺到並沒有什麼鴻溝可劃,十年前已經如此,況到現在,當更水乳交融不成問題了。須知學以致用,叢林就是效用的場所,倘年深日久,得著一席地,未始不可暢行其志。希望今後受過教育的僧青年,不要徘徊岐路,畏縮不前,趕快的進去工作,庶學有所用。才不辜負造就人才師長的苦心,和自己求學初心的熱望。 二勸諸山長老迅速地辦學校來造就僧材 時代輪齒在一天一天的進展著,人民知識是一天一天的繼長著,獨我僧界老是這樣固守著陳法,不知變通,知識水準和現代人民相較,何止數世紀之遠?大都混混噩噩,昧於世界的大勢,對於子弟不肯栽培讀書,仍舊採取一種愚僧政策。入庵之後,除授些功課和應酬經懺而外,其他普通做人所應具的通常知識,也是沒有的,師傅傳授我的是這樣,我也照樣傳授子弟,已算盡了我的責任了。像這樣以盲引盲,一代不如一代的退化,其人格知識自然日趨卑下,又安能希望他來光大門庭,續佛慧命,宏法利生,感化社會,啟發人民來信仰呢? 當這二十世紀生存競爭的時代,弱肉強食,久已成為天演的公例。以如此資格,立如此世界,又怎能免不受淘汰和覬覦哩?所以寄生蟲的徽號,就加著你身上,打倒的聲浪,也不斷地狂呼著,每經過一次風潮,就受著偌大的損失。一人提倡,眾人和之,人民心目中,久已視僧徒如贅瘤,如遊民,必欲去之而後快。如歷次廟產興學等等,所受的欺侮和損失,已不知凡幾了?事後依然自若,不知愧悔,力求振作,怎不令人痛心疾首、太息流涕哩! 為今之計,欲得世人尊重敬仰,免去欺凌侮辱,非廣施教育、提高僧格不可。或曰:「你所說的提高僧格,廣施教育,這話誠然不錯,是任何人不能反對的,但我僧界教育,不是沒有,那金山,高旻,寶華,天寧,天童,天目,各大叢林,不就是僧界極好的模範教育道場麼?他那裡面,從古至今,不知出了多少大德高僧,即現在各處的善知識,不都從他那裡訓練過來的嗎?而且,我們出家,原為了脫生死,不應枝枝葉葉,和俗人一樣地尋行數墨,拘拘在文字裡面妄起分別。所以達摩西來的時候,就老早底提倡不立文字,以心傳心的教外別傳,我們如果能放下萬緣,死心踏地的到禪堂裡盤起腿子來下一番苦功,悟明心性之後,那百千法門,無量妙義,都在其中,所謂但得本、何愁末?然後入世度生,自然大機大用,了無罣礙,豈必要一定讀上幾部經論,咬文嚼字底之乎者也,才得謂之教育嗎? 你這話也是不錯,但是於法不應執著,所謂法無定法,方便多門,一生執著,就變成死法了。是以如來說法,有無量的法門,就是因著時代的環境,和眾生底機感不同,不應死守一法。譬如醫生治病,當因病發藥,可以執定一味藥來醫治眾病嗎?不立文字的法門,不過是無量法門之一種,豈可捨棄一切而單就一種呢?而且當那達摩西來的時候,因為國內僧徒個個都廣學經論,文化特別發達,怕他門一昧執著文字,玩弄虛玄,不肯切實來用功修行,所以拿這不立文字的禪宗,來醫治他們的病。然而現在國內僧徒的情形怎樣?大都愚昧無識,的確是不立文字的真傳,但是並沒有了解達摩的心印,只知拿不立文字來做護身靈符,假使達摩復生在今世,我相信他一定要改換宗旨,來提倡文字呢! 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不是叫做文佛嗎?他那所說的三藏二部聖典,不通同是文字嗎?維摩經上也曾說過,文字即解脫相,無離文字說般若的話。法華經上也說過,治世語言,資身業等,皆與實相不相違背。何以見得,經論就不當學呢?即如禪宗歷代的著名大祖師,如永明壽,圓悟勤,中峰本,這一類的人,不都有許許多多的語錄,流傳在世間嗎?既曰不立文字,他寫出這許多好語錄來做什麼?後人又保存著做什麼?老老實實對你講!不要偏執一邊,佛法是圓融無礙的,是因機逗教的,是因時設施的,不即文字,不離文字,你死在古人言句之下,不知變通。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是知無而不知有。是知真而不知俗,是知有體而不知有用。即宗門中所譏為徐六擔板的啊!這是你的苦惱,和古人不相干涉! 金山、高旻,著名的叢林,當然是好的,須知他止是局於一宗,不能普攝群品,它好比一個人身體中的一肢一節罷了,全體固然少不了一肢一節,但也不能執一肢一節來當做全體。國內禪宗特別興盛,這也有他的原因,因為前清的幾代皇帝尊崇信仰,對它特別提倡,風靡一時,全國幾無處不是禪寺,那大規模的叢林,都是敕建或敕賜,豈有不迎合皇帝聖旨而施設的道理?現在金山高旻等各大寺,仍然保有它的規模嚴肅氣象,可是其餘的已經名存實亡,只保留著整個或殘餘的屍骸罷了。到了現今,實有推行各宗,以順夫現代思潮的必要,所以必需廣興僧校,精究各宗,使佛教全副的精神,盡行透露出來。這種重大的責任,凡屬佛門弟子,皆應全力來擔荷,是責無旁貸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佛教暗淡沉寂到這種地步,若不及早覺悟努力振興,將有亡教滅種之慘。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試問這種罪過,歸何人來承當? 或曰:「在這時代興辦僧教育,來培養宏法人才,我們本也贊成,無如從那裡出來的人才,拿他來抵禦外侮則不足,攻訐內部則有餘,我們何貴有此等人啊?」要知道,他們是熱血的僧青年,衛教之心非常熱烈。他們憤於外界的欺侮和侵凌,藐視僧伽不學而無術,禍患迫於眉睫。當權的長老們熟視無睹,束手待斃的置若罔聞,一概付之於氣數;殊不知事在人為,入定亦可勝天。應當大家一致地作有組織的團結,堅強不屈的來應付怒潮。僧青年在這種形勢之下,悲教亡無日,熱血沸騰,不能遏捺,自不免發出過激的言論,甚至謾罵出來,促當權們覺悟。如果大家轉變方針,來培植人才,振興佛教,將讚揚之不暇,豈有謾罵攻擊的道理? 長老們在這社會裡週旋已好久了,大約也該感覺到才力不勝,很難應付這新潮流吧?這都由於自身不幸,生不逢辰,沒有遇著受教育的機會。才識不足,觸處面牆,逢到緊急會議的當兒,大家面面相睹,一籌莫展,總異口同音的恭請居土,這內心感受的痛苦,可不言而喻了!既然才不勝任,學非所用,那末,就該憑著良心來培植後人,盡力來提倡僧學推行佛化。得多人來宣傳,就得多人來信仰,信仰護持的人多,外侮自然就減少了,或獨力,或合力來興辦,只要認清宗旨來發心,無有不成功的道理。 即如拿區區的竹林來講;本說不上怎樣富饒,房屋數十間,薄田數百畝,不辦學以前,是極平常的一所冷淡寺院,要想多住幾個出家人,都非常艱難,既辦學之後,也就名聞遠近的被人注意了,要求入學的苦於無法收容,來者多是有為的青年,易於約束。我有一次,回到鄉間,問那些小庵同道,我說:在你們眼光看起來,當參學的青年,在這時代,住有名的叢林好,還是到我那裡求學好呢?他們不遲疑的回答說:「求學比較住叢林好得多!因為時代不同,入學校能得些新知識來應付新潮流,有實際的效用。許多住叢林的,就是代了首領職事回來,要想他把一封極通應酬的信,寫得清清楚楚,那是很難的。求學的人,無論怎樣愚笨,學過幾年,對於社會常識和普通應酬,是不成問題的,那社會的俗人,對他的視線,也就大不同了」。我因此增加了不少辦學的勇氣和信念。 國內像竹林這一類的叢林,也數不勝數,倘當局真肯發心興辦,何難化腐朽為神奇,不但替佛教盡點培育人才的責任,對於本寺和本人,也增加不少的光輝!社會人士,對於你的人格觀念,也就無形地增高了。在叢林裡辦這事,本不為難,只怕眼光見不到,不肯真實發心。橫豎房屋是有的,吃飯也是一樣,不過多請幾位教師罷了。我們無需重形式,當注重精神,就是齋堂內長條桌,也未嘗不可以讀書。現在請人辦學,不比從前那樣困難,這輕而易舉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舉個例子來講吧,如廈門的南普陀,潮洲的開元寺,常熟的興福寺,泰縣的光孝寺,不辦學以前,也不過是極平常的香火地方,或無聲無臭的冷清叢林。不做事不見得就怎麼富餘,做了事不見得怎樣過不去。錢財本是流動的東西,不容你蓄積的,不用於正途,就用於邪路,或引起俗人的覬覦,不幸的橫禍憑空飛來,這是常常見慣,不足為奇的。你果真發心做正當的事業,自然會有正人君子,從旁來贊助的。希望有權有勢的當局,及時為佛教做點事情,不要錯過了好機會,快些覺悟發心,來認真地幹起自家的僧教育來,免得別人從你手裡,把前代辛苦經營有用的財產奪了去,這是大大的罪過不值得的。前車可鑒,刻下那些猙獰可怖的惡魔,正在那裡張牙舞爪哩! 辯正索園君的和尚問題 序言 我是一個學經教的和尚,笆斗大的字到也認識得兩籮,後來讀金剛經「法尚應捨,何況非法」的話,才恍然有悟從前所學都是皮毛,正墮在文字障裡,不善於用,轉成雜毒。因此把笆斗大的兩蘿字,拋卻得乾乾淨淨,來參究達摩祖師的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以心傳心的所謂宗,稍稍得個入處。始知以前把笆斗大的兩籮字,橫在胸中,反而障蔽心源,不能啟悟,全屬光影門頭,在鬼窟裡作活計,所以一向書報也不曾看。昨日有人將索園君的「和尚問題」一文,特地拿來給我看,甚佩他先生維世護法的苦心,實足令人感激,不愧為報界巨子,持論正直。然而其中,不無謬誤之點,在明眼人,一望而知為興到揮毫,遊戲之作,固無須辭費。但是後生小子,閱世未深,不免被言語搖惑,於世道人心,關係不淺,故不得不加以辯正。 「每見報紙所載和尚新聞,總離不掉是風流罪,或說和尚不守清規,官廳提去有相當懲罰,若被流氓知道,更是最好竹槓問題。今日要解決和尚問題,應當先討論和尚在今日應有不應有,假如說和尚可以有的: 「那末,和尚也是人,飲食男女,人之大欲,許和尚吃飲食,就可以許和尚講男女。」 這種持論公允,待遇和尚,真平等極了,不愧新聞界有數的人物。在今日社交公開,男女自由配合,本不算一回事;只要兩造情願,本沒有他人置喙的餘地,官廳固無用其干預,流氓更不應大敲其竹槓,在恕道上講來,本應如此。但是既曰和尚,本身就應該持戒,淫欲係佛之所大戒,既不能持戒,就不承認他是和尚。假如遇到這種冒牌和尚,何能不加以取締,或責令還俗呢! 「假說是現在人類,注重效率問題,中國四萬萬人,和尚不是四萬萬人之外,不能做社會的寄生蟲。占盡山林風景之區,豢養著百千萬億的廢物,絲毫無裨於社會。還要今日甲廟放戒,明日乙廟建道場,邪說詖行,招引許多愚夫愚婦,受了他的蠱惑來皈依他。」 現在人類注重效率問題,和尚不應做社會寄生蟲,這話誠然不錯。但是這麼大的世界,不能責人類作同樣的生活,必須相為調劑,以有易無,以長易短,共圖生存於大自然界中。查世間除農工而外,率皆分利,無直接生利者,如黨、如政、如學、乃至先生等皆是,安得獨以此來責備和尚呢?或曰:黨能指導人民於軌物,政能維持社會之秩序,軍能捍衛國家之外侮,學能啟迪民眾之知識,各有各的使命和責任,雖養尊處優,衣輕食肥,宜受之而無愧色;難道負感化社會人心,堅持戒行,宣揚法化之和尚,能修善滅惡,摧邪輔正,這點蔬食布衣,總不應該享受嗎?且其所食,皆屬自謀,未受公家供養,所有田地房產,皆從僧人苦行而來,即有施捨,亦出自信士樂輸。至於納稅完捐之義務,與人民絲毫無別。許多荒山幽僻之區,一經和尚居住,辛苦經營,不數年就變成規模宏偉的大道場,裔皇壯麗,蔚為國光。關於名勝古蹟古物,尤能悉心維護保存,且不據為己有,一一公之於國人,任其遊覽撫摩,曾未動絲毫公帑,不時供給軍隊駐紮,此種純盡義務而不享權利之行為,捨和尚而外,曾一二見之乎?於國於民,均有稗益,其平等大公之風尚為何如?此為有目者所共見,事實如此,非自誇也。夫所謂山者,土石而已,遍地皆是,其所以稱山者,無非因有僧居,而加以化妝點綴,始有名山之名;今謂占盡山林風景之區,試問弱小與世無爭之僧眾,具何權勢,而至於此?未免抹煞事實,姤人太甚,人云亦云,未之思耳!且所同居之僧,多十方之所集合,粒米同餐,苦樂與共,處之泰然,既無族姓省界之區分,儼若家人兄弟之敬愛,秩序井然,彬彬有禮。朝夕研究經籍,以作宏法利生之具,或深修禪定,頓悟靈源之本體,此乃出塵上士,過量英才之作略,彼庸俗又奚得而知之?今毀之曰豢養無數廢物,不亦謬乎?廟之放戒建道場,乃和尚分內之事,而曰邪說詖行;若戒之廣義,容非所知:不殺不盗,不邪婬,不妄言,不飲酒之五戒,此正合儒家之五常,而謂之邪說可乎?至於建道場,無非講經念佛,參禪持誦,可說他是詖行嗎?又皈依佛僧之居士,歷史遠者,容恐未信,近如段祺瑞,程德全,戴傳賢,陳銘樞,章太炎,熊希齡,朱慶瀾,王一亭,歐陽漸,范古農等諸居士,皆一時知名之士,功業勳名,彪炳宇內。或蜚聲軍政,或馳譽文林,或宅心慈善,力辦賑務,能夠說他們是受蠱之愚夫嗎?是亦見之不廣耳! 「有人說:和尚是修行人,是導揚佛化弟子,一切惡根性的愚夫愚婦,有時政治教化所感化不得到,幸有佛教因果之說,消其妄念,所以和尚也不可少。要曉得;這話大錯特錯,在佛教未曾入中國之前,古代民風比今日淳厚,禮樂刑賞,寬嚴有法,也能使天下道合氣同,入於軌物。今日到處叢林庵觀,到處僧眾,到處談因果,到處求神念佛的人,社會作惡的轉見到處都是,便連奉佛的和尚自身,不免於為惡。」 此種泥古非今之論調,竟出於所謂知識領導者之口,正如彼文所說「拿前朝後漢的成見,在現今來強合,也不過是過去人物慕之思想。」此語正好拿來轉贈。古代民風淳厚,現在社會人心日趨齷齪,而歸罪於寺廟之談因果的念佛僧眾,未免信口雌黃,太不合乎邏輯。目今民智大開,世界一切施設,與古迥然不同?難道要民風淳厚,須將一切新的設施毀滅盡竟,恢復古代制度不成?不知民智日開,民德日墮,此古今中外共同之公例,固非由乎佛僧之談因果也。使無佛僧之談因果,恐世界之壞,還不止此。佛法流入中國,乃乘時設化,因人心不古,習為殘暴不仁,縱婬嗜殺,難以圖治,故藉我佛慈悲皈戒之說,因果之談,以為懲勸。令知身雖死而識心不滅,一切善惡業果,與之俱生,使惡者不敢為惡,善者益遷於善,此種教化,正大光明,毫無流弊。所以萬國從風,大千一化,歷數千年愈久遠而愈光大也。至謂和尚自身作惡,個個和尚都作惡麼?此亦餘波末流,極難免之事,難道其他各界中,能保無人作惡嗎? 又有人說「佛學具精微哲學,和尚是佛弟子,叢林是和尚清修之所,便不談迷信,和尚也不應廢。這更笑話了,佛教是精微哲學,誠然!但是靠這班齷齪和尚,笆斗大的字認不到兩籮,說他能荷道,恐怕三尺童子,也不能相信。現不有許多潛修居士,好學讀書人研究佛學,要傳他的學,不要傳和尚。」 古來人有闢佛謗僧的,今人知識大有進步,已經明白佛學的真價值,而變為讚佛謗僧了。既然承認佛教是精微哲學,而又謂這班齷齪和尚,識不到笆斗大的兩籮字,不能傳佛學,要靠居士讀書人來傳,豈非笑話?佛學能傳與不能傳,那裡在於識字與不識字?如佛在世時,阿難最聰明識字,迦葉是個苦行頭陀,識字大約也不多,偏偏佛的心印不傳與阿難,而傳與迦葉。又如達摩祖師,到東土來,提倡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因而悟道證果的不知凡幾。五祖座下有慧能、神秀兩師,一個目不識丁,一個博通三藏,而傳其衣缽的不在神秀,而在慧能,這等又是何說呢?居士雖然可傳佛學,佛之本身究竟不是居士,他的樣子也許是和尚,雖然和尚道行比不上佛,但是學佛能夠不許他照樣子學麼? 「做了和尚,生產造作,甚麼都不談。假使社會上個個都學佛,個個都做和尚,萬事盡歸於寂靜,社會就成了死社會,衣食住行,日用百端,都不必指望,旁人固要餓死,和尚本身,也要入餓鬼地獄」。 這話真是大不通,說得太幼稚了!世界這麼大,那裡有通同做一樣事體的道理,必須互相扶助,交換有無,各各獻其所長才行。如一間屋舍相似,棟樑椽柱,那一樣能少呢?一個國家社會,又何獨不然?譬如說讀書講學,用處很大,是萬不可少的。有難他道:假如個個都捧著書本,田地就沒有人耕,不也要入餓鬼地獄麼?那末讀書講學,也應該廢除嗎? 「況且從前做和尚的,還多半有學術湛深的,因環境刺激,而遁入空門,品格不同,造詣自不可同日而語。而今的和尚,愈趨愈下,多半是無業遊民,既無一技之長,也談不到人品學術」。 今之世,猶古之世也。從前既有學術湛深的因環境刺激而做和尚,難道現今就沒有嗎?有是有的,不過你沒有看到罷了。如印光、諦閑、太虛、仁山、弘一,常惺等諸法師,不計其數。孔子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況佛門之大,和尚之眾,斷定他沒有嗎?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你不究心此道,所以對面千里。不過和尚不歡喜出頭露角,炫耀己能罷了。因為你常在城市中。所見多屬經懺應赴之僧,因而即謂和尚之流,大都類此,錯誤極了! 「在下且親眼看見兩個和尚,一個是有家室,祇是自家無業,一轉眼間披了袈裟。但是他無所謂庵,脫了袈裟,還是家裡的一個人。因為會念兩句經懺,就拿他混飯吃。一個本是賣糖的,肚子混不飽,也就來做和尚。好在今日和尚,沒有甚麼區別,戒疤不戒疤,又是揭開帽子問題了,和尚到這種地位,還能同他講戒律麼」? 欲加其罪,何患無辭,言之似覺有理。和尚問題。臨了幸虧他找出這兩個冒牌和尚來做證據,作個結局。不然,恐怕人會說他,故意妄造謠言,詆毀和尚。好在和尚係弱小民眾,拿他來開開心,可保不會發生危險,不比那有勢力的,動不動就來搗毀機件,封閉報館,索性大起膽來亂說一陣,又何妨呢?請問這個有家室的披著袈裟,念兩句經懺來混飯吃的;承認他是和尚呢?不承認他是和尚呢?恐怕就是無知童子,也該曉得他是個十足冒充的假和尚。今居然拿冒充的假和尚,來罵真正的和尚,豈不是有意胡鬧麼?假如冒充軍人,做了土匪,就去遣散一切軍人,不許再穿軍衣,還可以嗎?又假如有人冒充新聞記者,敲人竹槓,還能夠把一切報館取銷麼?因而慨嘆著說:「記者到這種地步,還同他講公道麼?」這種說法,還可以嗎?呵呵!恐怕索園君雖巧於強辯,將無辭以對了! 東蓮覺苑的前因後果 東蓮覺苑,產生於舊年夏歷四月十五日,到現在是整整一週年了。它出世的時間雖然是很威,還說不上有什麼豐功偉業可以表揚;但是關於香港佛化方面,和新佛化向社會上推行方面,效力均非常偉大。因此就不能不開一個熱烈的慶祝會來紀念它,祝禱它的身體強健,精神活潑,發育健全,很快地長大成人,挑起宏法利生的擔子,向四方去邁進,流布,使我佛家業繼長增高,頓時把門庭光大起來。這樣,才算對得起那懷胎長久,生育艱難,熱情奢望地母親,(張蓮覺居士)和一般親友的期待呢。 它雖然產生於民國二十四年四月十五日,可是它的懐胎,恰有七八年的長久時間。當民十六在堅道做水陸那年,它底母親就有意發動,她說:「我們香港信佛徒眾,已算不少,還沒有一所正式宣傳佛教的機關,這真是一件最羞恥不過的事!試看人家的教堂林立,高而且大的洋樓,規模何等地偉大,一心一德的做著許多社會事業,我們和他比較起來,豈不雲泥之隔嗎?」話雖然這樣說,實際做起來是非常之難,尤其是地皮高貴的香港,非集合數十萬元,休想動手,這中間雖有一二大心之士樂於喜捨,但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可是她的主義,恰非常堅定,並不因難產或流產而灰心,精神仍是一貫的,祇待著機緣罷了。 在民十七那年,七姊妹有一所現成的住宅,因為宅主有著急需,廉價來出售,何先生見她睏思夢想的企求,恐怕她憂鬱成疾,遂發了喜捨的深心,答應把它買下來,談定三萬五千元成交,臨時忽因條件苛刻,不合她的宗旨,終於流產了,落了一場空歡喜,暗自悲傷,流了一頓熱淚!當時也有許多的好友,勸慰她說:「你何必這樣堅絕謝卻,未免太笨了!橫豎他是你的丈夫,你時勉強曲全一下了,將來再照你的做法有何不可呢?」她說:「做事必須光明磊落,立定宗旨,一有牽強,定然沒有良好的結果;這地方假使不能做我所願意做的事,要它何用?縱有也等於無了。祇要我有一日命,終會使它成功的。」後來這所住宅賣給戴氏做了追遠堂。戴氏也是信佛的人,允許和她合力來做佛教事業,她喜出望外的幫助他推動一切,於是即刻請焦山智光法師和我來講經,成立了一個女子佛學會,預備就在這裡辦一個女子佛學院,後來因其他的因緣又流產了。這房屋雖然沒有買得成,這筆款項,已撥歸她收利息來辦義學,解除她的鬱悶,就在本港玻斯富街賃屋辦了一所寶覺女義學。其中帶了不少的佛化色彩,學生們每逢禮拜,一律來校念佛,香讚,彌陀經,佛號,居然念成一條聲。又在澳門龍嵩街同樣的成立了寶覺第二女義學,她認為這種辦法,乃佛化推行的一種方便法門,究非根本宏法之道,根本乃在培育內部宏法人才。於是商之澳門功德林當事人,那時張壽坡居士(即現在的觀本法師)在那兒主持教務,言明每年補助他一千二百元的教育經費,合辦了女眾佛學院,張居士擔任教授,未到二年,張居士以出家的因緣就停止了,它受了這個挫折,非常難過!民二十一那年春天,我退了竹林法席,因為我起初創辦竹林佛學院的時候,得著她的同情,每年給我些幫助。既然退了席,也應該前來道謝,順便報告些經過情形。見到面,談敘之下,她非常地悲感,對我說:「你很好,想辦學已經滿了願,而我呢?福氣不夠,弄成半途而廢,幸而建築宏法機關這一層,經濟已有了著落,去年夫子金婚,已給了十萬元,但地址至今還沒有選得到,縱然有了,也非三兩年不能成功,我年紀老了,急不能待,擬找一所現成的地方,把它試辦起來,了了我的心願。」其奈這事體繁雜,又豈倉卒中可得成辦?我也回蘇去了。 過了夏天,接到她的來信說:「地方現在已找著了,青山有所海雲蘭若,很是幽靜,一二十人可以容納,學生是不成問題的,這事底成否?全在你一人,如肯發心,不畏煩難,一力擔任,即刻請來興辦。」我想培養宏法人才,是我們分所應為的。在家居士既這樣發心,我這點氣力,豈可不盡嗎?況且,她從前也曾幫助過我,於公於私,都義不容辭!就即刻答覆她說:我的性情很懶散的,原是怕做事,才退席的,你既然這樣發心,我只好暫來起個頭,你預備物色替人吧?於是就在這年九月二十四日,成立了青山寶覺佛學研究社。學生二十人,我一個人作教授,每日講佛學世學各一課,至於上殿,過堂,亦應有盡有,東蓮覺苑的小模型,可算在那時已塑就了。經過了兩年時間,奠定了他們初步的基石。在這期中,公私的地皮選擇不少,合意的嫌價貴,價廉的不合用,弄得左右為難。好不容易,揀到合意的一塊公地,寫信請政府出投,眼巴巴候著幾個月,及至開標的那天,因為經濟有了限制,勢不能出重價以相爭,卒被有力者攫奪以去,結果是慘敗沮喪,乘興以去,敗興而返,弄得高臥幾日,才扒起身來。這玩意兒經過幾次,見面我總是這樣地勸慰她:有志者,事竟成,不過時間之遲早問題耳。她說;「我年紀老了,恐不及待,願心不滿,豈不賫恨終天,枉做了一生財主人?」 民二十二年秋,又擇到山光道的一塊公地,也是香港境內最便宜的地,將於七月十四日開投。這時候因為我的曾師祖八十大壽,要回蘇慶祝,不能在這裡見她快奪錦標,但屋的圖則久經繪就,內中應供的佛像大小,我在二十一年秋,已代她定好了。木身模樣,早經做就,但必待得到地基,才可進行裝金的手續,約定如果投著,電示個得字,作進行佛像布灰的表示。到十五那幾天午後,我在竹林,竟得到電報,不禁為之狂喜,多年心願,今天才得酬償,更覺可貴了。佛像議定到港裝金,順請了一班雕刻木工,一同來港,做些佛龕,供桌,琉璃燈之類的東西,我們到港,居然建屋工程,已被鴻生公司投得,做起地腳來了。 這中間,我雖在青山,也不時來港和木工接洽,購買木料,商量物品式樣的大小,一切計畫,均蒙她信賴,依著進行。先將義學工程趕好,就在二十三年孔子誕日遷進了,等到佛學講堂和宿舍成功,因要我就近照料,就在九月二十四青山佛學研究社成立紀念那天,全部遷進了新苑。內部工作未完,灰塵滿地,權設了課堂開講起來,做佛龕的一班木工也遷進來了,我居然以教師而兼工程師,忙得不亦樂乎。起初預備在二十四年浴佛節行落成禮,因工程趕不及,先將佛像供奉起來,到十五那天才全部落成。並沒有出柬請客,僅在報章上登了一道歡迎各界參觀的啟事,這天來客非常之多,車水馬龍肩摩踵接,冷落的山光道上,頓然熱鬧起來了。 上面所述,是關於它產生的遠近因果,但是從它出世之後,與香港佛教前途發生了什麼影響呢?我敢說一句,那是非常偉大的。香港地價高貴,賃一間屋,每月起碼數百元粗金,講一次經的耗費,可以想見。這也不過熱鬧一時,轉眼就煙雲消散了。其間雖有三數處道場,均非久遠性,且不足表現佛教全副精神,其他都是些神廟,更不足以言佛教,至於以經懺為活,賃屋寄生的,又何足道?社會人士,對於佛教,只有漠然視之,或誤認為一種迷信罷了。自從覺苑成立之後,這所巍峨雄偉、紅牆黃瓦、宮殿式的重樓傑閣,高聳空際,偉大而莊嚴,美麗而樸素,佛像的端嚴,和設備的完善,處處都顯出一種新佛教的真精神。如雜誌的宣傳,佛學的研究,義學的施設,圖書館和佛經流通處的設立,莫不應有盡有,處處均顯露一種蓬勃之氣象。大凡參觀的人,都留著深刻的好印象,交口稱讚,嘆未曾有,西人牧師、神父之流,也不時來參觀,都帶有驚訝的神氣。這所空前的傑構,早已轟動了全港,人們視線和觀感,頓時起極度的變化! 佛教在中國萎靡已久了,除去幾處規模較好的叢林,和新興的宏法機關之外,只算賸下了殘餘的肢體,靈魂早經消失了,死氣沉沉,如臨墟墓,不勝蒼涼寂寞之感。現象如此,怎能免天演之淘汰,木腐蟲生,理勢宜然。倘能一轉方針,仿照覺苑這種辦法,對內研究佛學以趣真,向外創設義堂以攝俗,自他俱利,體用兼賅,把整個佛教的真精神,澈底的顯露出來,把世人對於佛教的錯誤觀念,加以糾正,這樣一來,將崇敬之不遑,焉有摧殘之道理?試觀日本、錫蘭、暹邏,諸佛教國,其人民崇敬僧侶之熱情,可為明證。熱心佛教諸大德,其亟起圖之。 辦義學這種事業,本屬輕而易舉,然關於推行佛化的效力,至為偉大,也容易博得人們的同情。香港佛教團體,見到本苑舉辦以來,收穫良好,跟著有菩提場和佛學會,也次第的辦起來了,兩處學生,共有一百多個,每日跟著上晚殿,星期日來校念佛作方便的開示,散佈些菩提種子,務使他們認識佛教,對佛教發生良好印象,否則造成和佛教漠不相關的人物,甚而成為反對份子,出了力弄個不討好,這種現象,我在國內屢見不一見了。 國內有幾處大叢林,為應付潮流起見,不得不做點社會事業,獨力創辦的小學也有幾間,但是完全假手於人,佛教色彩,一點沒有,這都由於本身對教育是外行,結果學校的學生,和佛教根本上不發生什麼關係,情感固然是沒有,教義更談不上,這樣辦學,是白白花費而沒有代價的。推求他的辦學原因,是出被動的,不得已時,出幾個錢買個平安,把權限推得乾乾淨淨,連自己說話餘地都沒有,談到這裡,真是痛心!我以為今後辦這種事業,必須自己掌控,當鑑已往之錯誤,教育權應操在自己手內,不妨自己做校長,如用僧侶當教員,那是更好,這樣於佛教,於自身,才均有利益。或曰,國內情形,不比香港,處處須受限制論資格,不能隨便舉行,我以為這是枝末問題。總之,事在人為,說到歸根結果,又轉到僧教育本身上去了。希望國內知識界同志,向這條路上來開步走!民二十五年四,一,寫於香港東蓮覺苑。 東遊雜記 自海禁大開,輪帆,交通之利便,則五洲若戶庭,況帶水盈盈之東鄰,同洲同種同文教之日本,能置之不遊乎?徒以語言隔膜,問津無從。最近十數年來,我僧界前往留學參觀考察者,先後大約不過十數人而已。而彼國佛教徒到我國遊歷考察者,絡繹於途,連翩不絕,每年來者,不勝枚舉;對於我國各處名山勝跡,古佛道場,新舊教育機關,其間系統派別,主角要人,內容情形,莫不有詳細調查,精密考察,洞若觀火,歷歷如數家珍,瞭然之處,有勝於吾徒者;徵之彼邦雜誌所載,亦可信吾言之不謬。即就此點而觀,其文化程度之高下,亦可概見矣。 吾國人富於守舊性,而我僧界為尤甚。是以數十年來,仍故步自封,精神形色方面,無長足之進步。國人對我僧徒,仍存一種蔑視眼光,鄙夷觀念;蹂躪僧侶,覬覷廟產之風,依舊繼長增高。十年一日,曾無絲毫變動。如是種種,皆因自身不能振作,木腐蟲生,理有固然,誠無足怪。日本維新以前,國內佛教情形,亦與吾國佛教現狀相等,教育不興,僧伽窳敗。維新之後,僧教育蓬勃,人材輩出,飛聲國內,一掃從前頹墮萎靡之暮氣,隨國運以俱隆。朝野人士,相率皈敬,上下一致,至今成為風尚,無或稍異。除普通佛教大學外,各宗亦有大學,而中學小學以千數百計。吾一至東京,即先參觀佛教大正大學,時適暑假期間,各教室門悉皆關鎖,向司闇人,告知來意,彼即歡然導引,啟各室門,指示解說,不憚煩勞。中間廣場一面,四週洋樓數十幢,現有學僧千數百人。有留宿者,有走讀者。公眾講演廳,能坐千數百人,與舞臺形式絕類,寬敞明淨。上供古銅佛像三尊,相好無倫,端嚴畢備。其餘教室十餘所,分授各科,能容數十人百餘人不等,課程除各宗佛學外,各種科學以及外國巴利文,梵文,中英德文等,無不畢具,設備之周,不滅普通大學。夫如是,又何怪彼邦僧侶人才之盛,地位之高,為國人之尊崇敬仰也哉? 回觀我國僧教育,亦胡可憐之甚?合力創辦者,多因經濟無著,不兩年而倒閉矣,所餘幾所,皆獨力創辦,因陋就簡,設備不周,不過能容三數十人而已。兩相較量,相去奚啻天淵?夫一教之興衰,罔不視人才之有無為轉移,從未有無人才而教興,有人才而教衰者。語曰:人能宏道,非道宏人,人才關係教之盛衰,既如斯之重,吾人宜如何設法培養,以盡教徒宏法生之天職,一轉移國人蔑視鄙夷之心理,蹂躪覬覦之惡習,變而為尊崇敬仰之美意,擁護維持之高風,則又視吾徒能否覺悟,一新其觀聽,相與戮力同心,群策群力,共謀僧教育之建設和發展而後斷。吾親愛之同袍,其一念教之危亡,悲興同體,而亟起圖之乎?吾日望之矣! 日本交通極其利便,關於各名勝所在,尤為注重,電車、汽車、火車、人力車、地下火車、無不應有盡有,價極低廉,一至車站,即見到有關於遊該名勝之指南,與各種風景片之出售,一寺有一寺概史,及建築物之影片,此種宣傳力量,至為偉大,此吾國內名勝所宜取法者也。寺內陳設美備,清潔非常,凡遊覽禮佛者,例先向知客說明事由,然後脫履而入,由知客僧領導參觀各處,彬彬有禮,即本地人,亦遵此規律,門外有人專司客履,編排整齊,無紊亂錯著者,倘屬留居,有公共履箱安置,即大規模之寺院,室內以至長廊,亦皆清無一塵,此乃俗習使然,無足怪異。多數寺內,均有古物、法物、美術、古字畫之陳列,任何人皆購票瀏覽,已成風氣,絕無發生強入滋擾情事。廟貌崇閎偉大,不遜吾國,而國人崇拜信仰者則遠過之,如淺草之觀音,建長之十一面觀音,鎌倉大佛,其地皆成為極熱鬧之市場,特別繁盛,朝夕禮敬者,絡繹不絕,週歲如此,形形色色,各界人士無所不有,燃香秉燭,煙雲繚繞,攤香資於筒內,拍手低頭,敬默片時,若有所禱,然後拜揖而退,狀至恭謹,寺中聯額,皆中文書寫,不過讀音不同耳。佛殿建築多仿我國之宮殿式,僧人儀表,均甚整齊,出門咸著禮服,清淨端莊,國人對之,頗為禮敬,全國人士多信佛教,其他耶回諸教,勢極微弱,於此可見教徒宏法之努力,大乘教法,蓋已普遍民間矣。關於佛教書報雜誌之宣傳,無慮數十百種,且有英文雜誌,專向歐西宣傳,推行不遺餘力,駸駸乎有普遍全球之勢,吁!可謂盛矣。 鎌倉有坐像大銅佛,高可數丈,金容端靜,妙好無比。露坐清淨園中,瞻禮者甚眾。內有照相館,可隨照隨取,有小茶室數所,司其事者,皆屬女人,女人服務社會,已極普遍,各階層皆有,如公司職員,汽車售票員,及單獨營業者,觸目皆是。綜觀國內殆無一人吃閒飯不做事者,亦無一人不識字者,區區三島小國,面積不過類吾國之一大省,所以能雄視一切者,其要素亦不外乎此。像旁有攤,專售與大佛模形相位之小型佛像,其價亦廉,大佛像中可以遊行,收費貳毫,有梯可緣而上,憑窗遠眺,其吸取金錢之法,真無微不至矣。 日本憑島立國,四面環海,海浴之風甚行,意在鍛鍊身體,每當夏日夕陽西下之時,老幼男女,莫不群趨海濱,沐浴游泳,熙來攘往,充滿道路,去來之者,分左右行,秩序條然,有自然之規律。而浴室沐浴,每人只收五分,無擦背茶煙等之消費,手巾肥皀,皆為自備,設施簡潔。內部只用一二人照料收費而已。池小而水深,去衣置地下竹籃內,先入池內浸濕其身,然後出而洗滌,有冷熱水管,隨便取用,池用白石砌成,地下鋪白磁磚,瑩晶光澤,垢穢洗於池外,池中之水,始終盈滿清潔,洗畢著衣逕去,無可留連,消費既少,而時間又復經濟,吾國人殊足取法也。 東京有古物陳列所,偉大而壯麗,上下數層,四通八達,分類陳列,古銅佛像,諸菩薩,以及密部神像,竟佔數室,端莊秀麗,手術精巧,古色古香,令人瞻仰不置。其他如玉器磁器,及古字畫等,率多吾國珍品,今則流落外邦,還歸無日,令人不忍卒睹,愴然傷懷,不勝禾黍離離,故國山丘之感矣! 動物園、水族館,其中各種動物,多生平未經見者。如獅象虎豹。熊猿鹿獐狸鼠之屬,與夫海牛海馬,巨蛇怪魚,白鶴孔雀,珍禽異鳥之類,莫不分類陳列。標其名目,及出產之處。多有來自各國者,色色形形,令人目不暇給。飼養各有專司,食品居處,順其習性,不時洒掃,清潔可稱,是以獅虎等獸,均能繁殖生產,亦可見豢養之得法矣。 國內道路,縱橫平廣,國省縣道,四通八達,汽車租價極廉,每點鐘不過一元上下,環遊頗形便利,中下旅店連食兩元一日,便大可居住,因為清潔已成日本人習慣。不論大小人家屋,內每朝例須洗滌,入室均脫履而行,一塵不染。而對於飲食,頗為簡單,即款嘉賓,亦不過三數簋而已。品物極清淡,於勤儉二字,類能切實履行,有獨到之處,此即強國之重要成因,語曰:憂勞興國,逸豫亡身,觀此而益信矣! 關於交通方面,使我最驚奇者,莫如地下火車,究竟不知如何開闢,費去多少人工,而成此驚人事業。各車站皆設在地下,屋宇高廣,幽暗之中,不見天日,電火照耀,恍如白晝,車到站時,汽笛長鳴,只見乘客往來,紛然上下,幾不知其身之在地下也。內部寬曠,空氣流暢,不覺鬱悶,陶潛理想中之桃花源,亦不及此。僅試乘一站,莫能測其長短,抵站出洞,再見天日,回想先前所經,恍然別一世界矣。此種地下火車,聞英國亦有之,淺見如余,真少見多怪矣。 高野山,為日本著名密宗之大本山,由大阪乘電車,歷三四小時可抵山麓,換乘上山火車,十數分鐘,再乘公共汽車,二三十分鐘可達,有人力車可環遊全山,殊稱便利。山上極廣大平坦,周圍可數里,大小寺廟十數家,密宗大學在焉。一入其境,即見巍峨梵塔,兀立空際,莊嚴而美麗,名山得此點綴,生色不少。頂方而下圓,宏法大師依據密乘南天鐵塔而建築者,經過幾番成毀,此乃昭和七年所新建者,高十六丈,建築費百萬元,工程亦可謂鉅矣。山上除寺院而外,有小市廛,出售佛門物品,密壇法器,以及應用之件,紛然雜陳,五光十娜色,鮮姸奪目。 靈寶館居山之中部,內中陳列古銅佛像,菩薩金剛等像,以及名貴畫像極多,有宏法大師遺墨存在,參觀者亦照例購票。此屋接搆與其他寺宇迥別,專為陳設法物者,曲折迴旋,布置有序。佛像極端嚴奇古,光色絢爛,洵國寶也。 全山樹木森列,數圍古樹,所在多是,而尤以金剛峰寺附近為最,星羅棋布,蔽野摩天,蒼翠夭矯,宛似遊龍,宏法大師塔院在焉。四方朝禮者朝夕不絕,香火之盛,無與倫比。殿前廣場數十畝,塔墓紛然羅列,形形色色,種類繁夥,有古銅佛像卓立其中,與公園之偉人銅像相似,足資觀感,為入植福不淺,造者有深意存焉。殿內,燃有明燈,為數至多,大約專為信士祈福而設,且有向僧人購木片挿於山中,上書密咒及先亡名氏,以資冥福者。亦有似吾國上供念普佛者,敲木魚持誦,或席地而坐,或經行旋繞,口喃喃作聲,則不知所念何物也。超薦方式,雖因國情風俗之殊異,而慎終追遠,孝思不匱,固人同此心,無間夫中外也。 澗水淙淙,從後山流出,注於寺前小溪,澄潔可鑑毛髮,架橋梁以通出入。山色水光,相映成趣,掬而嘗之,甘芳可口,涼沁心脾,熱惱全消,不啻醍醐之灌頂。方知名山勝境,風光迥出尋常,實至名歸,夫豈偶然?徘徊瞻仰,不忍遽去,迫於歸車時限,勉與山靈作別,乘原車返回大阪。 高野山距大阪可數百里,幽僻而險峻,峭拔而深藏,電車所經,多緣山麓,市廛絕少。山脈蜿蜒,峰巒起伏,蔚然深秀,林木蓊翳,山花怒放,蒼蒼鬱鬱,氣象萬千,令人有心曠神怡,瀟然塵外之想。此路專為高野山而闢,其繁盛情形,亦可想見。吾國似此類名山,亦復不少,但以地勢偏僻,道路不修,交通阻塞,遊人裹足,空仰嘉名,不能欣賞。遂使大好勝地,湮沒不彰於世,徒供樵夫牧豎之流連玩弄,可慨也夫! 富士乃日本著名之高山,巋然聳峙,高插雲霄,離地不知其幾千丈矣。頂有大湖,汪洋千頃,由箱根乘汽車歷四時可達。旅邸鱗次,山頂山腰,谷幽勝處,觸目皆是,儼若市廛,涼風颯颯,六月猶秋,避暑者群集,各國人士俱有,猶之吾國廬山也。上有溫泉,可供洗浴,起初想一度嘗試,而各家住客充滿,齊聲謝絕,廢然而返。當其未登山時,赤日炎炎,火傘高張,汗流浹背,酷熱非常,扇不停揮,衣衫盡濕。及至登山,和風撲面,遍體清涼,車馳綠樹蔭中,驕陽虐不能肆。盤旋往復,如昇太空。平原漠漠,一視千里,賞心悅目,炎暑為摧,如入清涼世界,羽化登仙,非復人間世矣。及登絶頂,四望無垠,天風浩蕩,樹柯傾欹,則又衣嫌單薄,不勝其寒。下視湖光如鏡,瑩晶空明,莫測深淺,惜無畫舫輕舟,供人搖盪耳。到此如履平原,人行岸上,影落湖中,幾忘其身已在千丈高山之頂矣。 自九一八之後,留日華工,被迫歸國者至眾,華人入境,檢查極嚴,誠恐久留不去,而消耗其物資也。然對於留學生及遊客來消費者,則極意歡迎。輪將進口,必先經政府檢查員醫生檢驗後,始許泊岸登陸,各國人士皆呈驗護照,而吾國人則無須經此手續,然亦必按表填寫名氏里居,年齡職業,及來此目的,居留幾時,有何熟人?手續完備,始準登陸,如無熟人,必須示以所攜資斧,據云;非數百元不可。檢查行李尤為嚴厲,違禁物品,固在禁絕之例,而隨身帶食之金山橙,亦被其沒收而去,其排外貨之嚴,亦可想見。吾與同伴之林君,下榻於橫濱安樂園,警察不時來電話詢問行蹤,官吏服務之精神,稽查之嚴密,於此亦可見矣。 留日先後不過十日,雖未能遍遊覽,然已得其大概矣。因交通之利便,所經途程,不下數千里,如東京、京都、橫濱、大阪、神戶,各著名聖地,率多涉獵。現已經過兩年,幻影糢糊,不復記憶,茲篇所述,不過擇其殊勝者略言之耳。 祭月霞法師文 年月日,弟子某,謹以香積之供,致祭於月霞老人之靈,而弔之以文曰:嗚呼!大教不振乎,老人何以生;大教果振乎,老人何以老。惟老人之死生,關係佛教之興衰,至密切也。老人一身肩天下佛門之重,聲譽揚五洲,足跡遍中外。隨方施化,到處宏經。以是知老人乘悲願來濁世,為度群蒙者也。老人深悲法門式微,宗風衰落。談禪者多滞空寂;講教者專尚口頭。他如竊食佛門,稗販如來者無論矣。遂致天下騷擾,滿地干戈。人心嗜殺,血染沙場,曾無寢息之期。因思宗教並講,禪觀雙修,鑄育人才,以拯救之。首樹幟於滬上,時方數月,而障難競起。繼立幢於杭垣,年甫二稔,而魔軍摧殘。老人之策,未能盡展。良以曲高和寡,獨力奚支?天下方沈醉於開堂傳戒,禮懺誦經,以騖虛名,以博金錢。而忽語以教育之振興,經義之講求。有如方柄周旋於圓盤之中,固宜其齟齬而鮮當矣。今年秋,老人由磬山法華演畢,主席虞山,余辭老人參學天寧,見報單高掛,明春大啟華嚴,並講楞嚴全部。天下學子,舉欣欣然謂向學有方,皈依得所。何意慈燈忽暗,慧日西沉,遽捨我而長逝耶?嗚呼痛哉!弟子侍座下亦有年矣,由甲寅以迄於今,屈指四載,未嘗稍疏法席。視老人體質堅強,音聲洪亮,海潮演華嚴二載,曾未一朝缺席。今離座下才幾日耳,竟驚傳噩耗,入滅杭垣。遂不禁衷懷瞀亂,雙目淚淋矣。嗚呼痛哉!吾雖知老人乘悲願受生,視死生如遊戲,棄驅殼若糞土,曾何用悲?然念此後,大教誰荷,眾生誰化,扶衰救弊,振起何人,則感傷又烏容已乎?上月虞山人來,詢知老人身染重病,食且不能下噎,近養病杭州。余曰:去歲吾侍老人,於九華東巖時,老人亦患斯症,殆將兩月。於中方日講楞嚴,吾甚以為憂,勸老人暫停休養。老人正式曰:吾此幻驅,曾何足惜。顧爾等不畏辛苦,千里馳驅,從我於千丈寒巖、冰雪之中者為法耳,因吾故荒爾等之學業,吾忍乎?強慰吾等曰:此疾吾向遊南洋時曾有之,此不過因初至之地,水土不服耳,其後一臨滬濱,斯病立癒。爾等力學勿憂。既而楞嚴演畢,赴湖北歸元楞嚴法會,未達該寺,中途即食飲如故。今既養病杭州,當不難痊癒,未足以為憂也。嗚呼!竟以此疾殯生乎,抑別起疾以至於斯乎?早知如此,吾何惜千里之奔馳,一睹慈容,以聆最後之遺囑,而今已矣。思奔喪杭垣,撫屍以盡其哀,無如禪規絆人,私心不遂,翹首天涯,空增悲泣。雖老人常寂光中,能鑒此微衷,然弟子將何以為心乎?老人生性最剛直,待弟子極仁慈,每當中夏酷暑之際,溫習之餘,明月當空,涼風颯至。老人坐庭中,諸學子環繞座右。揮麈縱談往古佛教之盛衰,諸祖之公案,生平經過之歷史,或問答經義,或加以誨言。無不痛切淋漓,悲懷慷慨。吾時聞之,不禁俯首服膺。回憶前景,昭然心目。而今則巋無孤冢,黃土一坏,思之徒深悽愴耳。嗚呼哀哉!尚饗! 宏開寺玉成老和尚哀啟 哀啟者:先師祖少時體質素弱,有胃氣痛,壯年習拳術,運動身體,忌食醬油菰菌之屬,標本兼治,由是日臻強健。行年八十三歲,六根聰利,矍鑠如常人。晚近念餘年來,息形家園,不預外事。終日持誦彌陀,精進有加,日僅兩餐。今春忽現衰象,舊病劇增,精力銳減,中秋後,飲食日虧,雖行動自若,然已料知報盡,不克淹留,遂函召不肖等,及在諸方參學之子孫回寺,囑以身後事。因發願結期念佛四十九日,命諸子孫從旁贊助,希於佛七期中,了此幻身,往生淨土。雖飲食漸少,而神志清明,殊無病苦,拒絕醫藥,最後僅飲水汁少許而已。預將飭終衣服著就,期待佛七之終,果爾於古曆十月初九日巳時,佛七圓滿,說偈捨報安詳而逝矣。「偈曰:八十三年苦糾纏,生身祇因業力牽,而今專念彌陀佛,願生西方九品蓮」。嗚呼痛哉!伏思老人早歲出家參方,中年振興常住。教育子孫,努力教會。末則專精道業,屏絕世緣。綜其一生之嘉言懿行,堪為後人矜式之處極多,謹垂淚道其崖略。倘荷當代立言君子,予以表揚,感且不朽。先師祖諱嚴璞,字玉成,號脫山,俗姓沈,世居泰縣東南之黃柯莊。年十七,隨父渡江,遇暴風覆舟獲救,幸慶甦生。由是悟世無常,發心依先曾師祖應懷老人出家,受具後,於金山、高旻,力究向上事。並朝禮九華、普陀、天台諸名山。其後於焦山聽通智法師講楞嚴,至七處徵心,頗有省悟,陳偈以求印證。有「尋心蹤跡心無住,究我根源我是誰」之句,深蒙通師印可。時適先曾祖年邁,召回宏開常住,處理寺務,井井有條。於中翻造屋宇,培植樹木,克勤克儉,事無鉅細,必躬必親。以是遠近交稱,聲譽鵲起。鄉黨遇有糾紛,恆得老人數語而解,雖曰言說有方,實乃一片真誠有以感化之也。會戊戌清廷變政,各鄉人士,假興學名義,侵佔廟宇,風潮大熾,群情惶駭,莫知所可。本縣光孝寺谷鳴和尚知其能,禮請出山,為僧正司,維持殘局。訟案紛如,老人悉心規劃,不辭勞怨,挽救實多。如因華、慈貞兩庵,其糾紛之最大者也。老人生平重孝義,惡聚歛,稍有餘資,悉修理鄰近殘破寺廟,不使金錢積於一處。如營溪之觀音寺,蔣家莊之西來庵,陳家莊之竹林庵,皆其一手從破瓦頹垣中,慘澹所復興也。又復篤念宗族。出資將沈氏遺產贖回,創建家祠,供奉佛像及俗氏祖先,安置僧眾,以司香火祭祀。居恆誡子孫曰:小庵財產,不宜過豐,能令子孫侍奉香火,不受餓寒足矣。設使富庶,增長其驕慢,未有不隳其先業者,吾所以不積財於一處者以此。年來附近富饒各庵,均以次衰落,益見老人見地之高,迥非常人可及也。老人雖少年參方,深受叢林薫陶,主張實行參禪念佛;而於僧教育之改進,灌輸新知,培養僧材諸事,尤極端贊許。如金陵之祇桓精舍,僧師範,杭州之華嚴大學,安徽之佛教學校,武昌之佛學院等成立時,先後皆遣其子孫肄業,如師弟智光,徒靄亭,南亭,望亭,及覺民,唯一等,咸深受栽培。全境吸受新教育,當以敝寺佔風氣之先,其識見之新穎宏遠為何如耶?其後焦山,竹林,光孝,諸佛學院相繼創立,嘉惠後學,莫不基於老人始初一念之培植也。迨乎晚歲,退隱宏開,專修念佛三昧,六時無間,精進逾恆。末後,預知時至,遺囑後事,一以立身行道,宏揚佛法為勗,而不及其他。嗚呼!如老人者,可謂來去分明,毫無滯礙,其胸懷又豈常情所可測哉?茲者,奄然長逝,在老人雖修持有素,極樂斯歸,而不肖等茫茫苦海,頓失南針,嗚呼痛哉!不肖文心等,奉侍無狀,於其生平言行,不能述其萬一。倘荷諸山同袍,大心居士,惠以鴻文,發揚潛德,不勝銘感!哀痛之餘,語無所擇,伏乞矜鑒! 悼同學常惺法師 常惺法師,為余華嚴大學之同學。性情溫和,天才卓絶,思想新穎,慧辯過人。於台賢唯識諸宗,咸有心得,經綸匡時,著述亦多,固佛門一新舊圓融之大德,豈僅人海之蛟龍俊傑已。其生平多致力於僧伽教育,及佛教社會事業,十餘年來,猶如一日。尤可異者,雖富有新思想,於舊規法之可取者,無不兼收並蓄,陶冶一爐,罔或軒輊。當代新舊派大德,莫如太虛圓瑛二法師,與師皆交稱莫逆,志合道同,融洽無間。故虛師之退席南普陀也,則舉師以自代。及師之退席也,又應圓師之召,任中國佛教會之秘書長。非才智具足,見地超群,豈能圓融無礙如是乎?又師善辭令,擅交際,辦理事務,頗具德略。當泰縣光寺之傾覆也,積欠數萬,綱紀廢弛,紛亂已極,如倒狂瀾,勢莫能挽。蘇省佛教會鑒於師之才能,一致舉為住持,師值危疑震撼之秋,不辭艱苦,毅然肩此重任,從容整理,興辦僧學,不兩年,卒將破敗之砂盆扶持以起,革除積弊,恢復舊觀,樹永久之規模,作眾僧之表率。而師志行宏偉,不願株守一隅,以自暇逸。因擇賢交卸,功成不居,飄然遠引,此尤難能可貴者也。憶民國四年,予與師初見於上海愛儷園,月霞老人主辦之華嚴大學,時彼雖出家,未易俗服,儼然一白衣居士也。同學眾中長老居多,唯余與師年歲相差不遠,故接談較多,情感因而深厚。師少歧嶷,曾受中等教育,天真活潑,頗得教師青眼,許為法器。旋學校因事遷杭,畢業後,始轉僧裝,赴寶華受戒,近代能以沙彌身,聞圓頓教,然後受戒者,首推法師矣。嗣後同習禪於天甯,聽楞嚴於焦山,數年共處,未嘗或離,相親相礪,尤以居焦山為最。同探玄微,輪講偏座,每當月夕風晨,連床共話,輒於江干勝處,留連欣賞,寄身山水之間,放浪形骸之外,抵掌開懷,引為畢生樂事。經圓後,師赴觀宗從諦老習天台教,予則仍留焦山,從此勞燕分飛,念餘年,不復共住。然師為法賢勞,諸方奔走,興辦僧校,培養人才,以復興佛教為職志,終歲勤劬,不遑寧處。如安徽之僧學校,廈門之閩南佛學院,杭州之僧師範,北平之柏林佛學研究社,光孝之佛學研究社,多由師主其事。舉凡杖錫所經,講筵斯啟,學子爭趨,若水之赴壑,沛然莫之能禦,其化雨普沾,聲名洋溢,有如此者。且情志慷慨,愛才如命,對於優秀貧苦青年,多所給濟,終歲所得,罄以施捨,人才蔚起,一時英彥,多出其門下,而我與師見面之緣,因而益少。間一二年一見,見祇一二日,每挑燈長話,至深夜始休。前年暑假,師張退席與普陀,余適主講香港東蓮覺苑,頻承折簡相邀,過廈談敘,及達岸,師已久候於此,殷勤備至,契闊死生,得以重吐離衷,相與暢遊數日,遍覽全島諸勝,樂也何如?而臨別依依,重申再見之約,並謂勞勞餘生,無多知己,行將擇蘇杭山水佳處,結茅以居,當遲子於此,同餐法味,以樂餘年。於戲!曾幾何時?音容縹渺,景物已非,棖觸前塵,徒增悵惘耳。是年冬,師離廈至滬,就中佛會秘書長職,會務賴之多所改進。會中日事變,災黎載途,圓師赴南洋募捐,會務遂由師主持,與滬上佛教聞人,舉辦救濟事業。如僧侶救護隊,掩埋隊,佛教醫院,難民收容所等,成績卓著。而呼籲奔走,心力交悴,竟以積勞致疾聞。予時馳書慰問,勉其為教珍重,奈已病入膏肓,竟致不起,嗚呼痛哉!當茲大教陵夷,僧材寥落,眾生多難,劫火熾然,外而邪魔肆毒,逞其兇鋒。內則新舊黨爭,交相傾軋。捍衛法社,正賴干城,排紛解難,尤仗巨擘。詎期昊天不弔,奪我哲人,險途失其導師,人天喪其眼目,其為悲痛,曷勝言哉!?師之高弟,寓書徵文及余,因略述與師交遊之始末,及其美德懿行之鱗爪,以備續高僧傳者採焉。 悼蓮覺居士 在這烽火彌天,國土被鐵蹄蹂躪的浩劫中,不幸蓮覺居士,竟在這嚴重時期,捨離五濁惡世,而西歸淨土了。這不僅是全佛教中,失去了一位護法金湯;同時也是後方抗建救亡陣線裡,少卻一員熱心籌款的慰勞者了。 許多人,皆僅知道居士關心佛教,而不知道她尤關心國事。當張學良在西安劫持蔣委員長的時候,她極度地悲憤,想不顧一切底乘機飛去,拚命來營救。她之這樣熱烈,是想見好於委員長?或因和蔣委員長有什麼私誼嗎?不,完全是為愛國,和愛民族心所驅使;她認定蔣委員長係民眾衛國的領導者。救委員長即所以救國,亦即所以救民族,情動於中,為所當為罷了。其後因為她的身子不好,被人家苦苦地勸住了。雖然這事未克實現,可是她一番熱忱,我們都被她感動了,增加了不少的愛國情緒。及至後來中日發生了戰事,她和吳鐵城夫人,組織了新運會,朝夕在那裡奔走募捐,和督促人員們工作,起初每天命跟隨的工人,從家裡攜米去煮飯給大家吃,從前視如生命線,每天必到的東蓮覺苑,到此時也完全不顧了,隔好多天才來視察一次。這種公而忘私的精神,能不欽佩她嗎? 她對於學生讀書的光陰,是非常愛惜,非至萬不得已時,決不肯輕易放一天假。但在這國難期中,態度就大大的改變了。有一天她怱怱地到來,帶著憂世愍人的神情,對大眾宣佈:略謂國難期中,我們後方民眾,應該盡些國民義務,佛學社即日停課罷,大家熱心來趕製軍衣,慰勞前方抗戰的忠勇將士。大眾聽了這話,大為感動,不分晝夜的工作。她自己買了好多疋布,其餘的都從新運會,慰勞會,拿回來的,由單衣做到棉衣,做了兩個多月,機聲軋軋,學社居然變而為工場了。有時候,新運會和慰勞會工作緊張,人員不敷分配,她不時把大批學生調去幫忙。她很得意地說:平常人都說我無謂,養這些閒人吃飯,這時候,才顯到我的學生有用處哩。 香港警察,對於沒有牌照的狗,一見到,就是絲毫不容情的加以逮捕,執行槍斃的。居士見到一年中,有這大批無罪而就死地含冤莫訴的狗,慘遭殺戮,情殊可愍,於是生起了同體悲心。聯合些中西慈善家,替狗子們向當道請命,得到政府的同情,送出一塊地來起屋收養。惟是建築費無所著落,居士慷慨地捐出萬金,在九龍宋王台旁邊,建起一所很齊整的養狗院,從此警察捉到的狗,皆送此院蓄養,我也曾去參觀一次,設備非常完善,每年也不知全活了多少生命。還有些慣說尖刻話,無理取鬧的人,對此加以譏諷,說他愛狗不愛人。居士笑嘻嘻地回答說,人是會說話的,同情的非常之多,那善事不愁沒有人做;惟有這不會說話的狗,很少人能注意的,所以這笨事,不妨由我單獨來做。 她對於好事,大凡力所能及的,是知無不為,她是學佛的人,歡喜離相佈施,不求名聞的,好事每做了,沒有人知道的。如荃灣的醫院,她是發起人之一,報效出院內全堂傢私和紗窗門扇,不下一千多元。在開幕那天,報告了一個無名氏捐出而已。這是後來從她閒談中知道的。 又如嶺南大學,為貧苦學生著想,欲增一實驗班,造就些農工人才,苦於經費無著,她聽了很願意的幫助,每年成千元,一直到畢業為止。香港兒童工藝院成立了,也介紹好多個貧苦兒童進去學習,每年的費用,都是她擔任,這種嘉惠學子,不分親疏的熱情,實屬難得啊! 在民十二這年,她到棲霞山做水陸。我從竹林寺,領了些僧眾去參加,其中有一個,忽然四大不調,流起鼻血來了,而且很厲害的流個不止。我是膽子最小,沒有醫學常識的人,見著病人的面,變著淡白色,弄得我驚惶萬分,不知怎樣才好。照理她是齋主,而且是高貴的齋主,當然不須過問的。豈知她一聽到這消息,就帶了些藥材,急忙地跑來抱住那病僧,拿自己雪白的手巾,替他抹血,用棉花蘸些什麼油,登時把血止住。我當時對這事,非常地驚訝,非常地景仰,她是何等身分,對這漠不相識,貧而且病的苦惱和尚,這樣地救治,不是大菩薩再來,決不會如此。那知道,這是她慣做的事,她無論行到那裡,總有一個隨身不離的手袋,那裡面,就是裝著這些救急方便人的東西。記得她當時還對大家說了一個故事,從前在家裡,有一次乘轎下山,遠遠見到一個人,睡倒在那裡,連忙下轎來細看,原來是個英兵,也是用隨身帶的藥品,把他救醒了;並用電話通知他營裡,派人來把他抬回去。第二天,他營裡的長官,為這事,特地寫了封很客氣的信來道謝。大家聽完了這話,都發生異樣地感佩和驚羨。 本來我相識她,在民十一那年冬天,因為港方眾善信,假名園請棲霞若舜老和尚,和妙善長老打佛七,我是最後應召而來幫忙的。我們一班人,就住在她家裡,一直到次年二月,佛事做完,才回江蘇的。這個時期,見面時候最多,然只知道她是個篤信佛教的護法居士罷了。 次年夏間,她到了棲霞山,見到這所名山古剎道場,荒涼的景象,大生感觸,遂發了護法的深心,願幫助它興復。為著經濟的問題,棲霞僧眾,每年總要到港做幾堂水陸,作建築的經費,最賣力主動的也就是她。而我也有幾次同來的,因此漸漸地認識她,不僅是熱心護法,而且是一個具有深心宏願,發揚佛化的人。這是因她年來,在各處朝禮考察過好多名山,對於各道場內部的施設情形,微有不滿,她說叢林不講究僧教育,確是佛門式微的因素,以為今後欲振興佛教,非提倡僧教育,和多辦些社會事業,絕不能挽回頹風,而光顯法化。當時我覺得這議論,切中時弊,深獲我心。認為能具這種見識,求之我僧界中,尚不可多得,何況護法居士?使我非常地欽佩! 她在那時期,已經發了宏願,想將來在香港,建築一所理想中的新佛化機構。東蓮覺苑,就在那時候布下種子,奠定了基石。為欲急速而普遍起見,那時候她很鼓勵我,即刻回竹林創辦起來,許與資助。彼時我在竹林,還是監院,實際沒有這發動的權力,只好婉言辭謝,徐待機緣到來罷。然這興學的觀念,已深刻在我腦海中,增加了不少的勇氣。 民十六這年,我接了竹林住持,其時正當北伐軍興,各事不能舉辦,到次年,始著手籌備這佛學院,八月間,居然實現了我多年的理想計畫,學子濟濟一堂,允稱盛事。經過了四年,我雖然退了席,仍舊繼續著,到現今已屆十年了!這十年中,所造人才,已散佈了諸方,關係佛化前途,影響至巨,唯居士資助之功,那克臻此?不幸於這次戰爭中,聽說損失甚是重大,學子星散,是否與居士相與始終,尚不得而知啊! 民二十一年春,我退了竹林住持,南遊香港。因知她這幾年中,做了不少的宏法事業。她所提倡的澳門功德林內的佛學院,已停辦了。她非常的悲痛,欲我替她恢復。因一時覓不到相當的地方,我仍然回江蘇去了。到秋間,借到了青山海雲蘭若,函徵我的同意,以定行止。我想,我是佛教徒,興辦佛化教育,乃是我的天職,也是我的本願,居士既這麼熱心,何妨一來隨喜?又何況她從前有助於我呢?於是就允許她,暫來起個頭,再物色替人吧。誰知一來,就是五六年,而她竟爾功成身退了,言念前塵,愴懷何極! 青山佛學研究社,經過了兩年,學生二十個,規模粗具。那時已鑄就了東蓮覺苑的雛型,一方面進行籌備建築正式苑宇。初步的工作,先從購地址入手,受著經濟的限制,在這寸土寸金的香港境地,雖看了好多處,合用的價太高,價廉的不合用。因為要辦義學的緣故,又不能離市區過遠,困難萬分。如此經過了很久的時間,才投得山光道的地址。房屋如何建築,佛像如何裝塑,內部如何陳設支配,承她的信任,均教我設計進行。這時候,教育和工程,同時並舉,工作之緊張、紛煩,亦可想見。不上兩年,而全部的建築,以次告成,先趕起兩個課堂。因為要我督察其他的工程緣故,就在民二十三那年秋天,將義學校,和佛學社,遷入了新苑。她是不論風雨每日必來的,直到次年四月十五,才舉行了落成典禮。 巍峨高大,喬皇壯麗的東蓮覺苑,竟如她多年來的積願,一一逐步實現了。在別人眼光中看來,她是有名的財主夫人,做這件事,是不成問題的。而不知她為這事,用盡了心血,歷盡了艱苦,費盡了心思,從萬難中做成功的。她本是個輕財好施的人,生平就沒有蓄積,這筆十萬元的建築費,是何先生體念她多年的意志,在金婚慶典中惠與的。因為照原定建築的圖則之外,臨時又增加了些,後來計算起來,竟溢出了五萬元,這個難題,頗費她的躊躇,她說有幾晩,沒有睡得著,打了種種主意,向何先生磋商,把這個難關,才度過了。及至成立之後,因自己年老多病,對於這苑的久遠和經常費的問題,也是用盡了心機,一直到死的那天,恐怕她的心,仍然還是掛念著呢。 做事既然這樣艱苦,她為什麼要做呢?明知道有艱苦,而不生畏懼,這正是她的偉大處。她認定香港,為中外交通之樞紐,地位非常地重要,欲謀佛法推行歐西,在香港建立道場是必要的。她嘗說:做大事,不經歷艱難困苦,決不會成功的;艱苦愈多,愈顯得這事有價值,不過要先觀察宗旨對與不對罷了。她的宗旨,究竟是怎樣?我也不必另行贅述,祇要把她的囑書,抄一段出來,就可以見到了。「予一生篤信佛教,念本港尚無一真正合現代化的永久育才宏法機關,並可憐失學青年女子,思設義學以培植之。唯茲事體大,力與心違者,亦既有年矣。前蒙夫君體念予情,先後惠以巨資,刱建東蓮覺苑於山光道,克償所願。」在這寥寥數語中,就可以知道她志願堅決,抱負偉大,及提倡佛教教育,與辦義學校之苦心。因為她感覺到一教之興衰,全視夫人才之有無,而材由匠造,道在人宏,這又是必然的道理。試觀現在國內的庵觀林立,培育人才的,究有幾處呢?尤其是尼眾的教育機關。居士慧眼獨具,洞明癥結所在,毅然負起這宏法育才的重任,冒萬難而不辭,究竟克抵於成功,這豈是尋常信佛的人所能及嗎? 女子為國民之母,不有良母,那有良好的國民。況夫國步多艱,人民生計日蹙,男子尚多失學,遑論女子。居士能夠替這貧苦的女子作想,熱心刱辦義學來培植,與其說培育女子,無寧說培育未來的良好國民,其有造於國家社會為如何耶?推是心也,亦即菩薩之用心。假使多數人都能這樣發心做,教育何患不普及,國家何患不富強呢? 她對於佛經,極歡喜研究的,我在覺苑講了幾年經,她可說無日不參與的。雖在百忙之中,也是設法趕到的,寧可聽畢即去,幾年總是這樣。尤其是對於行持,特別地認真,每天早晚,必禮佛數十拜,功課也是必做的,逢八關齋,期則持午,並沒有錯誤過一次,其餘得便的時候,不念佛即持咒,有時早晩還拜經,一年到頭,總是這樣。這種堅苦卓絕的精神,數十年如一日,這也無怪她臨終從容鎭定,作得主宰,無諸病苦,放大光明,安然而逝了。 學佛的人,對於各宗、或新舊派別的善知識,總不免有親疏抑揚的觀念,而居士則一律平等的尊崇,初無彼此。不過,她最痛恨守舊派,不許青年讀書,維新派的不重威儀和行持。她常說:為今日的和尚,必須具有舊的道德,新的知識。她所刱的東蓮覺苑,內容即依著這目標進行的。至於舊派的對她說出毀謗新派的言論,或見到新派攻訐舊派的文章,她同是不願意的表示反對,或加以辯護。 她雖生長在富貴家庭裡,可是一點富貴習慣都沒有。華貴衣服不肯著,最喜歡出家的裝束,她在家庭和覺苑裡,總是這樣。不認識她的人見到,都當她是一個苦行道者。 她實行著待客宜豐,居家宜儉的訓言。自己吃的非常簡單,從不講求,有什麼吃什麼。她常說,我這嘴是不知味的,什麼都可以吃一飽,水果好少見她吃新鮮的,總是供過佛換下來的,除非請客,才屬例外。生在富貴叢中,具這節儉樸素的風度,我敢說一句,這新時代隊裡,總難找到第二個。 富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這是確實不錯的,驕是富貴環境裡養成的,說到富而無驕,這種工夫是大不易的。可是蓮覺居士,就特別了,身雖富貴,見人非常和藹,一點驕傲的氣習總沒有,不論貧富貴賤,均一律平等看待。下而於划艇女,摘私婆,見到她,總是契媽、契女的親熱非常。其方便權巧,大率如此。 她出門汽車一停,就有一群貧苦大眾,向她乞錢。從未發生過半點討厭心情,求無不與。乃至賣報紙的老婦、幼童,也是成群的包圍著汽車兜售,她總是歡歡喜喜的買上幾份,並和她們談些日常生活,久久也就熟識了。有請她拿牌照做小本營生的,有請她介紹兒女讀書的,力量所及,無不樂意為之。當她去世的那天,有個賣報的兒童,特地送來一個花圈,感謝她介紹讀書和津貼紙筆費的厚誼。她的為人如何,於此亦可想見了。 說來是真憤悶,她這次的死,實在出人意外的。本來死的一著,誰都難免了,然而她未免太迅速了。她初一還在覺苑隨眾打佛七,毫未發現病徵,晚殿後,她到東華醫院,慰問那些由上海初來的負傷抗戰將士。當時無意中,大大的受了感觸,回到覺苑,有些不安,睡在床上喘氣。晩飯起香,她還勉強出來隨眾念彌陀經,但是情形有些不自然,坐在蒲團上,及至繞佛,仍舊坐著。我們見到這種情形,大家齊勸她,早些回家靜養。豈料到這次的分別,就成了永遠的分別。 本來這次病情,和前年是一樣的,即至臨終的那天,我心裡總以為不會死的。因她前次有過這種病,是絕處逢生的。以上次的比例,何難轉好?然而竟在這次確然死了。唉!這種慈悲有功於人世的好人,不能常在世間,替國家,替民族,替佛教,多做些有益群眾的事,這不能不認為是大大的損失。 當她臨終的時候,(十二月初四兩句鐘)我們佛學社和義學兩班的學生,共百幾十人,正在佛殿解念佛七,急從電話中傳出不幸的消息,全堂人個個不約而同的大哭失聲,如死父母,佛號幾乎中斷了。這種悲慘地情況,可算我有生以來的第一遭。使非恩德入人之深,那能如此的感動?及至結了七,我們去到山頂,她已經沒有聲息,靜悄悄地,著就了她自備的僧服,齊齊整整,長眠在那裡。而容光煥發,宛然如生,只少氣息罷了。那時候悲慘的空氣,籠罩了全堂,從她周圍發出了很強烈悲壯、帶哭泣的念佛音聲,聞之令人酸楚!一位仁慈和善,急公好義的長者,就這樣和我們長別了! 為雲峰精舍落成佛像開光 劫火彌天際,烽煙遍國中,雲峰欣突起,法雨注虛空。數月以前,山野曾到過這裡,還是荒山一片,荊棘縱橫;今日再來,已變成勝妙精舍。可見境無好醜,轉變由人,這都是趙珍蓮居士,宏誓願力,經過千辛萬苦,克服種種艱難環境,才得到意外成功!倘人人能秉此精誠,以赴事機,天下事,決無不成之理。今天新舍落成,佛像陞座,特請山野開光說法。法本無法,究竟有什麼可說呢?曾聞華嚴經云:「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恆處此菩提座」。若能於此會得,有佛無佛,性相常住,其或未然,難乎不隨聲色之所惑亂。然雖如是,且道佛之光明,到底在什麼處?「以筆點眼云」:今佛放光明,助發實相義! 又韋馱開光 三洲感應,現自在之身;一杵橫持,碎天魔之首。伏願,威光赫奕,護法安民。 又觀音開光 功圓曠劫,夙號普明世尊。悲濟未來,現稱觀音菩薩。伏願,放大悲光,照昏衢暗。 又帝釋開光 乘夙願力,示明王帝釋之天。受福德身,居須彌高峰之頂。伏願,奮起神通力,威服阿修羅。 又朱立仙開光 隱菩薩之像,示大仙之身,為曲就機宜,乃利益群品。伏願,放大光明,利民護國。 為隱樂比丘尼啟關 掩關禁足歷三年,慧劍頻揮道力堅,斬卻塵緣諸系縳,於今功德已周圓。隱樂大德,痛念生死事大,謝絕世緣,寂然一關深掩,終朝看經念佛。彈指光陰,迅經三載。茲值出關之日,四眾雲臻,同伸慶讚。請山野前來啟關,聊以數言相勉。夫現前一心,靈鑑無外,本非生滅,亦絕去來,入生死而不染,出三界而非淨;是則昔日之入關,入而無入。今日之出關,出而非出。於此了知,則出入知見,皆屬世諦語言,凡情分別想耳!如能於無出入處會得,許你生死自由,解脫有分。否則,仍須仔細提防,切勿放棄關中工夫,免為外緣襲擊。雖然如是,且道不出不入一句,又作麼生?幻籠今始脫,天空仔細飛。 為墨禪法師封關 大地無處不烽煙,炮火聲中又過年,閉關祈早銷兵革,世界從茲見太平。墨禪法師,目擊遍界烽煙,干戈滿地,相奪相爭,殺人盈城盈野,戰禍蔓延,迄無寧日。爰發悲愍之懷,長期掩關,虔誠祈禱,世界早日和平。獲致最後勝利,力毅願宏,殊為希有!又得彌陀精舍主人同情,成就關房,及各居士盡心供養,力助其成。可謂最勝因緣,感應自難思議。而吾因之亦有所感!目今所謂漢奸首領。大抵屬昔日主張抗戰最熱烈份子,一旦臨厲害關頭,遂變其節操,甘為虎悵,供其利用,雖出賣民族,犧牲祖國,亦不顧惜。墨禪法師,固扶桑之留學生也!假使有絲毫功利之心未泯,乘時出而活動,顯位不難立至,儘可大享其眼前快樂。今彼視之蔑如,甘守淡泊,謝絕世緣,寂然一關深掩,其人品可以想見。雖然如是,即今封關一句,又作麼生?陰霾掃卻性天朗,萬里清無一點塵。 志蓮淨苑陞座法語 此一瓣香非木非煙,即定即慧。爇向爐中,專為供養十方三寶,護法龍天,歷代宏宗演教諸善知識,及創建本苑過去諸德。伏願,慈光密護,慧日昭舒。 此一瓣香,體周法界,用遍十方。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世界和平,干戈偃息,邦基鞏固,法運昌隆。 此一瓣香,非生非滅,即俗而真。爇向爐中,端為祝延護法宰官,及現前維持本苑諸大檀越。伏願,常為佛法金湯,永作邦家柱石。祝畢就座,即云: 某某一飯粥僧耳!德薄能鮮,謬蒙維持本苑諸公,委以住持重責,深懼力不勝任。惟以道場成敗,關係法化前途至深且巨,誼之所在,不容推諉。只好勉盡棉力,聊效奔走之勞。至於將來如何復興,如何發展,還希諸位,一本以往護法精神,協力推動,深信前途光明,實無限量。語云:眾擎易舉,有願必成,現在多培植一分善因,將來必多收穫一分善果,謹誓真誠,願與諸君共勉焉。雖然如是,即今陞座一句,如何舉揚,將此身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下座。 為棲霞若舜老和尚封龕 受記金鰲嶺,中興古攝山;晚年耽寂靜,息影在荃灣。恭維中興棲霞,若公老和尚!宿植善根,童真入道,千華研律,卓爾出群;金山習禪,領受心印,經綸闡布,譽滿緇林。且為法精勤,脫珍著弊,不辭艱苦,毅然以復興棲霞自任。於是南走嶺海,宏宣法要,一時聞風皈法者,計數千眾,爭相布施。不數稔,殿閣廊房,以次完竣,巍峨璀燦,中外具瞻,戒法宏施,宗風丕振,成功之速,曠世無其匹也。晩年退隱香海鹿苑,目擊亂離,六時持準提神咒,祈烽煙息滅,早現昇平。不幸一病不起,撒手西歸,木壞山頹,慧燈失照,其為悲慟,胡復何言?且道末後送行一句,又作麼生?惟願速起那伽定,還到娑婆度有情。 為呂碧城居士封棺 戰禍瀰漫大地,凄然浩劫空前,此土不堪久住,決生西方九蓮。恭維碧城居士,詞華蓋世,藝苑久已蜚聲。文壇中西,譯經流傳歐美。護生情切,著書宣傳,出世心殷,隱姓念佛。近見時世日非,悲觀頓起,三七鍛錬,無疾而終。可謂放下萬緣,了無罣礙。其出塵勇猛,有過人者。雖然如是,即今送行一句,又作麼生?還希速乘普賢願,再來濁世化眾生。 又起棺云 此是化城耳,若欲前至寶所,還須再進一步。即呼云:起! 又舉火云 大冶洪開,鍛鍊凡聖,須將無始以來,一切生滅愛瞋,習氣種子去盡,方見般若真光。且道:如何是般若真光?請於此處著眼!隨舉火云:念彼觀音力,火中現寶蓮! 為楊本行居士封棺 劫火洞然起,閻浮燒未艾,此土不堪住,決志取金臺。恭維 本行居士:以垂暮之年,發心入本苑司闇之職。忠於職守,未嘗寸步擅離,十年如一日也。近數年來,益發道心,過午不食,除應盡責務而外,從事看經念佛,曾無片時虛度,其精勤有足多者!日前偶示微疾,殊無病徵,不意竟從容安詳,念佛而逝,徵之以往行徑,其往生淨土,殆無疑義。雖然如是,即今送行一句,又作麼生?惟願益堅宏誓力,不離五濁到蓮邦。 為佛有縁張英海居士封棺 君家與佛最有緣,推行素食得心傳,流通法寶紹佛種,而今功德已周圓。恭維 英海居士:宅心仁厚,賦性慈祥,目擊世人,多為口腹而造殺因,難免引生惡果,釀成劫運。於是提倡素食,普遍推行,實施以來,成績卓著。晚年益發道心,歸依三寶,流通法典,挽救人心,對於淨業,尤為精進。故得克享高年,門多善士,捨報安詳,逕生安養,推之作善降祥之理,故應爾也。且道:雲程一句,如何舉揚?惟希不貪寂滅樂,再到濁世度有緣。 為淨圓比丘尼封龕 大地眾苦充滿,不容片刻安息,今朝業盡情空,正是歸家時節。恭維 圓寂比丘尼,淨圓大德,早歲看破世緣,厭離塵俗,入山隱居,自食其力,不貪利養,甘守淡泊。及至日久功深,生出世想,遂於息塵靜室落髮,現比丘尼相,堅持淨戒,苦行精修,運水搬柴,勤勞操作。於中一心念佛,無有間斷,數年一日,未嘗或異。新春以來,漸感不適,飲食銳減,覺世無常,益加精進。今則諸緣寂滅,撒手西歸,可謂放下即行,了無滯礙。夫妙明淨心,本周法界,即非生滅,何有去來,切勿以世請凡情,妄作去來分別之想。生滅且置,不生不滅一句,又作麼生?不於其中起分別,即離濁世到蓮邦。 為香海蓮社海空師起龕 胡馬縱橫腹地,兇燄瀰漫邊疆,娑婆何容安住,飄然逕往西方。恭維 海空大德!稟穎異之資,負超方之志,斬卻葛藤,毅然入觀宗,研天臺教,頗有心得,雖屬青年,而有老成氣概。事變前,隨寶靜法師來港宏法,蓮友咸器重之;及至戰事爆發,環境惡劣,當事人,隨僑胞入內地,以避兇鋒,蓮社瀕於瓦解,師不避艱辛,獨力負起維持重任。於是奔走呼號,廣徵新社友,排除萬難,卒奠不拔之基,其魄力有過人者。奈孱弱之軀,積勞成疾,竟致不起,英才不壽,殊為可惜!使天假之年,其未來之成就,何可限量?今則與世長辭,且道法性真常,不生不滅一句,又作麼生?暫避兇鋒聊休息,再來重轉大法輪。 創辦竹林佛學院與仁山法師書 前在滬濱,得領教言,無任感佩!照現在佛教情形而觀,以言大規模振作,尚非其時。唯有各就個人力量,切實做去,或可收效於萬一也。亭自任事以來,值時局多故,雖振作有心,而學淺力微,即欲覓一相當同志相助,且不易得。春間,令徒覺庵師來此,談及虞山辦學之戒塵、慈舟二法師,因事退休靈巖。此二師本舊同學,頗重道行,當即具書恭請,奈戒師已閉關,慈師云有病,未能如願。前此在滬,得承懇切訓言,心中頗多感觸。回來即與家法師、法弟,商設學院之事,幸得同意。因即赴靈巖切實勸請,已蒙允許,屆期出關,同來興辦。伊等主張以戒學為主幹,一本叢林規章,參以現代知識,使生徒得根本培養,庶免囂風俗惡,我慢自高。可謂與座下在會場之演說,不謀而合矣。茲定七月招考,擬就簡章一紙,呈政,懇祈量與增減,加以斧削,並請椽筆,作一序文,以冠簡端,藉資提倡。想 座下以培植人才為心,諒蒙慈允也。望草就寄來,以便付印,分散諸方,所勞煩處,容當禮謝。再國文一科,難覓相當人員教授,煩介紹相知,不拘僧俗,至薪資多寡,均請酌量。如令徒覺菴師,尚覺合格,不知能否允使其相助否?專此煩瀆,並請講安! 致應老法師書 不見慈容,十餘載矣!中經變亂,音問鮮通,遙企光儀,時深嚮往!昨日胡品生居士過訪,時某適在青山寺講梵網,暢談甚歡。因得悉 尊座年來狀況,精勤宏法,老而彌篤,下風逖聽,感奮無已!溯自南來宏法,倏十餘載,奈福慧短淺,無大成就。和平之後,回青山海雲蘭若,趁山居餘閑,將教義章加以研究;校勘之下,發現錯字極多,不揣愚昧,因參合諸家注疏,集中其義,採取精華,加以淺釋,從前所有疑似之點,至此已煥然冰釋。全書大分十卷,似於初學不無裨益,將來回蘇,當請鑒定也。宏法之餘,尚希不吝教誨,用資策勵,不勝翹企之至! 和平後覆厚寬法弟 前接手書,得悉家山概況,當復一函,想已閱及。茲蒙不棄,再惠瑤章,意緒殷勤,曷勝感慰!溯自家山闊別,倏十餘載,中經變亂,人事之改易,景物之遷移,大非疇昔,靜言思之,不堪回首。吁!人生如夢,好景無多,此後韶光,益覺易度,追惟昔日師友,多半消散,而法門手足,又復天涯睽隔,莫由把晤,故園之思,又豈能免?今雖和平實現,而輪航仍未暢通,且水雷不時暴發,尤具戒心。當俟交通恢復原狀,翩然言歸,與老弟煮茗促膝,一敘十年闊別之懷也。現在山中蟄居,遠絕塵俗,重理故業,終朝伏案,消遣時光,亦頗自適。然疏懶成性,虛攤金陰,無補法門,未免滋愧耳! 辛巳正月覆震華和尚書 接閱來書,知學院在秋初,已作初步恢復,此誠知所先務,甚善甚善!大亂之後,百廢待舉,其重且大者,固非力量所及,只好漸次圖之。我自退席南來,怱怱十稔,承蓮覺居士信任,相與創建道場,興辦教育,並注重平民義務教育,為期雖短,已著成效。苑內近日,正籌備開同學會,新舊加入者已數百,不日開成立大會。前年在佛學社畢業生徒,在九龍方面創辦義學二所,對於推行佛化前途,影響至大,且屬輕而易舉,吾佛教徒,今後欲作社會福利事業,莫良於此。試觀耶教教義,非常膚淺,因其推行得法,教徒努力,所以勢力雄厚,風靡一世。吾佛教教義,雖博大精深,因為傳教方法,未臻完善,不克深入民間,歷時雖久,卒未收良好效果。回觀民十七,吾院創辦之初,蓽路藍縷,非常困難。不唯教授難聘,即合格職員,亦不易選。現今辦學,於此已不成問題矣。目下各地知識份子,不少在吾院奠基者,可見功不唐捐。甚望於此,多所努力,將來之成就,當遠過於今者。至擬刊夾山奕葉集,表揚先德懿行,用作後人矜式,苦心搜求,已得洪楊以前者十六人,自是必傳之業。其後諸祖,惜無語錄流傳,無從採集,然復興之功,又豈可任其湮沒?茲擬諸祖復興略記一篇,僅憑傳聞,不知其中史實有無錯誤,望就鄰山長老,咨詢訂正是幸! 覆黃本真居士 接閱來書,知已回省,對於學業,力求深造,期將來於佛教有所貢獻,抱負不凡,至為欣慰!人生飲啄,莫非因緣,似非人力所能強制。因緣未至,雖多方撮合,亦難成就。因緣成熟,順水揚帆,有任還巧達之妙。此番至港,覺機緣仍未能契,其亦因緣未熟,尚有所待也歟?世間萬事,最好隨緣,求其盡人事,無愧於心足矣。好耶醜耶,事後觀之,不過如是而已。何必勞心焦思,營營擾擾,以自取其苦惱耶。山居百凡少興,此乃年老精力衰憊之徵,而省方陶輪學社來函,謂已成立,公推我為導師云云。時局仍甚艱巨,原氣一時未易恢復,當事人雖甚努力,難望有大成就。本定節後返蘇,省視師友,將研究班,暫作一結束。旋聞鄉間匪類,又捲土重來,現惟靜俟局勢轉好,再作進行耳。 覆本然居士書 夙植善根,崇信三寶,殷殷求法,不恥下問,如是,又何患乎道之不明也?夫所謂妄念者,即心中所起之虛浮想念,當生起時,宜加覺察,此念是善是惡?善者保留,惡者息滅,所謂不患念起,只怕覺遲。至於念佛參禪,看經持咒,種種法門,皆為對治妄念之良藥耳。靈魂乃耶教之名詞,謂是上帝所造,因果性殊,乃屬虛誕。依佛教所說,略分三類;一生滅心,乃六塵緣影,徹體虛妄。二賴耶心,譯為藏識,所謂生滅與不生滅和合而成者。三真實心,此乃常住真心,不生不滅,法爾本具,非從造作而有,所謂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蓋謂此也。不增不減經云:舍利弗!大邪見者,所謂見眾生界增,眾生界減。又云:法身即是眾生,眾生即是法身,法身眾生,義一名異。眾生界法界,無二無別,若言眾生法界有二有別者,我說彼人,名一闡提。如是而知,則靈魂先後生滅增減之見,自不起矣。又所稱遠離顛倒夢想者,眾生認妄為真,以苦為樂,不思出離,是為顛倒。從迷入迷,宛然如夢,夢復生夢,夢夢無已。於如是境,憬然覺悟,幡然而改,是謂遠離。此等疑問,宜多研經教,自然冰釋矣。 覆樂觀法師書 兵戈擾攘,倏忽八年,南北睽違,末由把晤,憾也何如?不期雲章天降,欣知為教奔走,遠涉長途,建立不少功績。近靜住杭州,作長期休養,殊為欣羨!杭州以山水秀,著稱天下,高人名士,往往隱遁於此,君可謂知其所止,名人名山,相得益彰矣。靄本想和平後回蘇,憑吊劫後名勝道場,訪問久別師友,不圖輪票難購,且恐危險,輾轉至今,未克如願。近日山居無事,應本山青山寺之聘,講演梵網,時值冗旱,天久不雨,禾苗枯槁,災象已成,人心焦灼,咸注意於此,渴望甘霖之早降也。不意開講之辰,大雨如注,連續數日,溝澮皆盈,人心大快,悉歌頌經功不可思議!翻恨啟經之不早也。此亦講經期中,一段趣史,書之以博一粲。 上智光家師書 頃接傳事稟,驚知德太老人西歸,老輩凋零,無緣訣別,慟悼彌深!惟老人一生,洒脫不凡,襟懷曠達,退席名山,清福數十年,可謂福壽全歸,應無遺憾。徒以法務羈牽,不克歸禮靈右。謹以宏經功德,庸申回向,祈蓮座增勝耳。本擬春初回蘇,憑吊劫後山門,拜訪久別師友,奈船票難購,又不時水雷爆發,尤具戒心,是以因循至今,末由實現。山居多暇,近應本山青山寺之聘,講演梵網,適天久不雨,旱象已成,人心憂鬱,不可終日,忽於開講之日,甘霖如注,滿坑滿谷,大快人心,認為經功不可思議!每日聽眾,由山下趕來参加者數十,不畏烈日暴雨,行路之艱,歡然參聽,亦殊可貴。茲擬輓聯一副,聊申嚮往,並寄哀思,喪務紛繁,敬祈 節哀順變,為道自珍! 聯語輯録 挽興善庵濟南老和尚 稟通才碩學之資真俗圓融佛法世情成一片作濟物利人之事死生解脫他方此界總同悲挽大埨莊蓮生老和尚 數載滯他鄉方欣遊子歸來重承棒喝霎時辭濁土何堪導師化去驟失鉗錐又為北山寺挽 數十年教誨頻施憂喜相關公情最篤剎那間塵緣遽謝色空俱寂我慟尤深挽家叔傳恆老和尚 脫俗遊方十載栽培師意切歸真捨妄一朝寂滅我心傷挽東培夫人 記當年嘉會宏開迅茁靈苗具知善根宿植哀此日噩音遠至頓捐幻質定卜淨土早登挽黎乙真居士 香海建壇場密教弘宣將絕真宗貪接續法門喪俊彥薤歌遽賦再傳衣砵屬伊誰挽竇蓮寺紀老和尚 習定金山結茅嶼嶺眾望所歸成叢席精嚴戒行了悟心宗高風安仰慟導師為清涼法苑挽 化雨被南天面命耳提承棒喝慈雲歸西域風凄月冷失鉗錐挽蓮覺居士 覺苑苦經營法雨慈雲沾緇素金台承接引放光動地醒痴迷挽常惺法師 為僧界作育英才,遍設講壇,閩南華北,皖水浙江,遺範今猶存,匪特海陵霑化雨。體佛慈哀憐苦難,廣施救濟,收養災黎,掩埋骨骼,積勞竟不起,豈唯鄉土失良模。挽報本庵六如老和尚 記春暮南來誨我在江天寺裡悼秋深西去弔公於國難聲中挽棲霞若舜老和尚 獨力復棲霞艱苦經營功成一代中興祖隻身來嶺海慈悲普度教化無數有緣人挽觀本法師 佛號譖新聲五會宏宣梵音遍傳巷里法門凋碩德萬方慟悼苦海頓失舟航為佛教會挽 教化遊方垂老未休巧運梵音宏淨土間關返粵頹綱待整何堪此日證菩提挽焦山卓然和尚 接物極慈和城府捐除到處都呈真面目慨時多患難棟梁傾折賴誰共挽惡波瀾挽焦山德峻老和尚 劫火瀰漫精心衛護山門誓同生死海波浩蕩無緣還親道範遽判古今挽何心蓮居士 夙植善根營造精藍奉佛常修梵行執持聖號歸西换富樓那居士 靜室修真放下萬緣足跡不履塵世青山入滅執持一念金台接引蓮邦挽馬母 慈惠著鄉邦恭儉立身教子成名由畫荻享年超耄耋兒孫繞膝念佛不亂以生蓮挽張英海居士 與佛有緣乘願護生竭力推行素食居塵無染棲心安養捨身逕往蓮邦挽林證明居士 劫火已蔓延國步多艱常繫念臨終曾詔示佛號一句不離心挽青山寺了幻當家 當年寶覺初興快挹清芬壁上猶留高士影此日烽煙正熾驚聞噩耗山中都惜老成凋挽本登居士 濁世證菩提不染世緣超象外精神歸極樂長留道範在人間挽陳培根居士 作釋家檀護為社會聞人佛法世情成一片哀遍地烽煙返清泰故里興悲乘願再重來為其室人挽 侍君多載形影不離何堪一死成長別留我隻身世緣待了惟冀九品再相逢為芙蓉山换英海居士 皈依三寶護法心殷荒山深仗維持力清淨六根往生念切天樂遙臨接引歸挽覺一葦菴二師徒數日間相繼下世 說法鑽山頻聞獅吼驚心火宅共駕牛車為佛教會賀筏可和尚主席青山寺聯 倒駕慈航佇看重興古寺再登寶座還期振起規模又賀宇津氏主席東普陀聯 現隨類身登落伽山莊嚴佛土發大悲願入香水海救護眾生賀雲峰洞落成聯 雲水蒼茫了無塵俗峰巒突兀別有洞天法雲蘭若門聯 法海淵深佛天高廣雲煙縹渺花雨繽紛又賀落成聯 作大法雲行深願廣居阿蘭若境寂心空東蓮覺苑門聯 東照一光昏衢灼破蓮開九品彼岸同登又賀落成聯 法苑結東蓮芳範直追師惠遠義學興寶覺仁風不減聖宣尼贈蓮覺居士聯 蓮性清芬汙泥不染覺心明淨煩惱無礙蓮覺居士花園聯集經句 國土常作天樂香風吹去萎華茂峰法師佳千丈瀑賀以聯云 茂樹交蔭瀑流競注峰巒蔚起祖道重光